9.偏見的“科學”(1)
依據劃分等級的原則,中等智力的學者根本不可能看見原本重要的問題和疑問,因為他們的眼力和勇氣都達不到那樣的水平,更加主要的原因是,不管他們作研究背後的動機和計劃是怎麼樣的,他們的願望和探索也都是不求甚解,小富即安。***
比如說,促使學究氣十足的英國人赫伯特·斯賓塞熱衷於虛構編造他那自以為是的“利己主義和利人主義”調和的動機是那麼地讓人討厭。假如人類抱着斯賓塞的觀點,並且是更改不了的觀點,那我們肯定會感到,這樣的人類何止是讓人鄙薄,簡直是該被滅絕的了!斯賓塞所認定的最高願望對別人則是一種討厭的可能性。這原本就是他預見不了的問號啊!……
現在有很多唯物主義的自然科學家的所堅持並所確信的那種看法也是這樣的,他們對這種看法感到非常滿意,就是堅信在人的思想和價值觀方面具有相同標準的世界,相信依靠我們那微乎其微的理性便可應付得了的“擁有真理的世界”。什麼?難道我們真要把存在降低成賬房先生那極為簡單的算術練習和數學家的主觀臆斷嗎?難道不應該先剝掉存在那模模糊糊的特性嗎?先生們,這正是良好願望即對在你們視野之外的一切東西表示崇敬的良好願望所追求的呀!
對於世界的解釋你們以為只有一種是正確的,你們也是以這種解釋為標準來指導科學研究的,但這解釋不過是依靠計數、計算、稱重、觀察和觸摸啊,這種方式就是不被認為是思想病態和愚笨,那也是太笨拙和天真了。那麼,與此相反的方法能不能行得通呢?先需要理解存在的最表層和最外面的東西,即它的表象、皮膚、能被感知的肌體,或者僅僅領會理解這些東西?這樣看來,大家所理解的所謂“科學地”解釋世界簡直是愚不可及、荒謬絕倫。我們講這些話給那些機械論者聽,這些人現在非常願意與哲人為伍,而且錯誤地認為機械論是關於一切規律的學問,一切存在都是在這些規律的基礎上建立的。然而,有着機械本質的世界也必然是有着荒謬本質的世界!
假設人們對於音樂價值的估價,是根據從它那兒算出的數字是多少,有多少能用公式來套,那麼,對音樂進行這樣“科學”的評價是何等荒誕不經啊!那樣做到底領悟、理解和認識了音樂的什麼呢?什麼也沒有!……
有的人寫文章,不單單是希望別人看懂,並且也是希望別人看不懂。當某人感到某本書不好理解,那麼,這絕對不是對這本書的指摘和埋怨,這也許恰恰正是作者的意圖哩,他就是不想讓“某人”讀懂。
任何高尚的思想或旨趣要推銷和介紹自己,必定是要選擇知音。既然是有選擇,當然也就會用屏障來摒棄拒絕“他人”了。大凡寫作風格的所有準則都是在這兒源的:站得非常遠,保持一定距離,不準“進入”,也就是不讓別人懂得;但是另一方面又覓尋知音,讓那些與我們聽覺相像的人仔細地聽他的心曲。
我的朋友們,在這裏我私下談論自己的狀況的原因,是我不想讓自己的愚昧無知和活躍的性使你們對我的了解有所妨礙。我不希望我的活躍妨礙了大家,即便是它能迫使我快速地應付某事。我在對深奧的問題進行處理時,就像在洗冷水澡時一樣,飛快地進入,然後又飛快地出來。有的人說,在水裏不能浸得太深,其實這是怕水的迷信的緣故,是沒有親身體驗的理論。噢!冰涼的水讓你的動作迅速!但順便問一句:對事物只作浮光掠影式的接觸和閃電般的觀察,是不是就肯定不能理解和認識它呢?是不是一定要像母雞孵蛋一樣整天對這事物追根溯源不可呢?是不是一定要和牛頓在談論自己時所說的那樣,做一個危險的人工孵化器呢?但至少還有着很多特別讓人犯難、感到棘手的真理,它們都是在一剎那被人領悟到的,這實在是令人驚喜……
我風格的簡明還有另外一個價值。我必須把一些讓我很是費心思考過的問題中的許多東西說得簡明些,讓人聽起來是簡意賅、要不煩。我作為非道德者必須語謹慎,不能玷污了別人的清白無辜,我說的是兩性之中的笨伯和老處女,他們從人生中獲得的除了清白無辜便一無所得。還有就是,我的文章還應該勉勵和提升他們,激他們去追求美德的興趣。我不知道,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比看到歡呼雀躍的老笨伯、被美德的甜蜜感弄得激難以抑制的老處女更讓我開心的了。“我看見了這個東西”,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我已經說得太多了,委實有點違背了簡明的初衷。糟糕的是,我對自己都沒有辦法再掩飾我的愚昧了,有時,我真為此感到羞慚,當然有時也為這羞慚而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