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你的千秋大夢
趙姨娘進書房的片刻，吳夫人便從地上起了身，轉眼又整理好了方才哭鬧弄亂的髮絲。她坐在書桌案前側邊的木椅上，端正嚴肅，仿似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你先出去。”沈大人沖李老嬤嬤開口道，見李老嬤嬤點頭應下正退到一半，又淡淡補充了一句，“書房談事重地，不得召喚之人竟能隨意闖入，今日書房當差的所有人，扣月銀半年。”
雖是府內吃住不愁，但那也是半年的銀子，更別說府外的一大家子還指望着這些月銀活過！
李老嬤嬤卑微應下，但轉身離開的瞬間，斜眼看趙姨娘的眼神已然變得忿恨。
這一切被瀋水清看在眼裏，她卻默不作聲，只緩緩站起坐到了吳夫人身下的椅子上，把紅腫的側臉掩蓋在趙姨娘看不清的暗處，雖是無法像吳夫人那般裝出完全無關緊要的模樣，但也好歹在方才的向命運妥協的悲觀中，稍微恢復了些鬥志。
“趙姨娘開口便是皆大歡喜的豪言壯語，難不成在大人書房安了眼線？竟無所不知？”
說完，吳夫人又用餘光瞥了眼沈大人，見沈大人一改往日寵愛，也同樣板着一張臉看着下方的趙姨娘，心中暗爽。
“妾身上次唐突前來書房在門口聽了幾句，回去便一直惦記沈家前途與大小姐的終身幸福沒得個好覺，如今終於想出個頭緒來了，才斗膽過來，念着夫人再是不悅，但只要能幫到沈府終究也是無憾了！”
句句都是為沈府的嘔心瀝血，卻把真正的心機一筆帶過，吳夫人最見不得趙姨娘此般模樣，一腔怒火正欲發作，卻被瀋水清給制止了。
“趙姨娘前來一趟想必也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否則父親責怪起來，偷聽家主牆角這般惡劣的事情，不僅是趙姨娘，想必連趙姨娘撫養長大的三姑娘品性也要無端受到懷疑。”
說到這裏，瀋水清特意停頓片刻，示意吳夫人注意沈大人臉色切莫輕舉妄動，才又繼續開了口。
“娘，便聽趙姨娘說說妙招也無妨。”
瀋水清此話一出，趙姨娘頓時騎虎難下！
這不明擺着威脅嗎！
獻策不對，那便是唐突冒犯。
若是獻策獻對了，可就正好把心機故意偷聽的罪給做實，甚至在大人書房安排眼線日日監視也無不可能！
沈府百年清流，又怎會容得下如此姨娘在府內下作暗算，還把沈家真正的主子三姑娘養在她身邊，放任近墨者黑！
瀋水清弱弱一句話，便把趙姨娘送到了此番境地，吳夫人突然反應過來，看女兒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複雜。
同樣投射過來複的還有沈大人，他在官場沉浮多年，更是懂得這四兩撥千斤的威力！
反而趙姨娘，卻是最冷靜的那一個。
她嘴角浮出一絲苦笑，立即又開了口：“倒也談不上妙招，若是大小姐願意嫁侯府世子，那便是皆大歡喜什麼都不操心了，可若大小姐不願，執意要嫁邵二公子，我的法子倒是可解沈家與侯府邵家燃眉之急。”
“呵！”沈大人冷哼一聲，“你這賤人倒是知道得全！”
瀋水清知曉，趙姨娘此生的寵愛已經結束在此刻了。可如此大的代價，也要前來獻策，瀋水清突然對趙姨娘的算計好奇了起來！
眼見趙姨娘沖吳夫人的方向重重磕下一個頭：“接下來妾身所說的話定會惹得夫人不悅，還望夫人念在我一心為了沈府，莫要生氣。”
眾人皆不言語，只靜靜等着趙姨娘說下去。
“三姑娘與大小姐年紀差別不大，北方貴族很少與我們南方世家交往，若是互換身份定不會被發現。屆時三姑娘替大小姐嫁侯府世子，大小姐也可以如願嫁給二公子……”
不待趙姨娘說完，吳夫人瞬間氣血上涌直衝天靈蓋！
她一拍桌子徑直站了起來！
“趙盛蓮做你的千秋大夢！我掌心捧着長大的南州沈家大小姐，豈是她沈淇能做夢染指的！竟還妄想讓漾漾退為庶女，你怕是瘋了不成！”
趙姨娘也不懼，又道：“如今兩位小姐都還未寫進族譜，互換身份后您收養三姑娘到正房，這樣兩位都是嫡女，兩全其美。”
“好你個兩全其美，全的都是你這賤人與沈淇兩人的美，漾漾能得何好！”吳夫人恨得咬牙切齒！
“大小姐如願嫁給二公子，便是大小姐的好，沈府能在此風波中全身而退，便是全沈府的好！除非……”趙姨娘頓了頓，又道，“除非大小姐想通放棄與二公子的情緣，那便當妾身胡言，不待夫人發話，妾身自會領罪！”
瀋水清只覺四周目光齊齊朝自己射了過來！
她卻不動聲色看着趙姨娘，臉上還掛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淺笑。
還得是趙姨娘啊！
枕邊沈大人的三言兩語閑聊中就參透了南北嚴峻的形式，當機立斷便找她示好讓帶三姑娘一起去侯府。
見三姑娘得了與邵譽風相處的機會，立即想到三姑娘從要看她瀋水清臉色才得抬房的命運，還不如賭一把「生米煮成熟飯」直接成為姨娘，便又喚下人們一起「捉姦」。
眼看捉姦失敗，如今這般機會送到眼前，又能立即抓住掌握事情的主動權！
若是順利，三姑娘從不受重視的庶女，搖身一變成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嫡女，嫁給世子有朝一日封了誥命，地位更是在她瀋水清與吳夫人所有人之上！
好精妙的算計！
不僅次次都算準了最佳時機，甚至還算準了她瀋水清必嫁二公子的決心！
瀋水清腦中思緒飛轉。
趙姨娘這般為了自身利益不顧一切的女人，日後她瀋水清一旦出嫁離開沈府，吳夫人根本不是趙姨娘的對手，到時候南北一旦形勢嚴峻，沈府不待外部攻打，怕是內院最先起火自焚！
瀋水清看向趙姨娘，心中下定了決心。
“聽趙姨娘這個意思，此事三姑娘已然知曉？”瀋水清開口問。
趙姨娘跪地低頭：“此事只是我的想法，三姑娘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
若能坐實趙姨娘教唆帶壞三姑娘，那趙姨娘還不僅僅是失去家主的寵愛，怕是此生都翻不起浪了。
瀋水清看向沈大人，話中有話。
“既然如此，何不喚三姑娘過來聽聽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