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真相
齊璋心裏本來就沒底，所以在夢醒后，第一時間找張嬤嬤取得秦羽的行蹤，花重金請最厲害的殺手刺殺她，只要她死了即可改變夢裏恐怖又可惡的命運。
現在聽秦羽的口氣，給他一種預感——那個閹人才是心頭大患。
“整個秦府全是我的手下，你搞清楚狀況，我才是主宰，你現在跪下求我，我或許能給你一個全屍的機會。”
齊璋活動雙手關節，前日醒來后，他總覺得自己雙手無力，好像斷了一般，那個可惡的夢竟然影響他了！
秦羽望向陸錦年，“陸世子，可否請你幫我把這隻瘋猴子叉出去？”
陸錦年還來不及說話，齊璋縱聲狂笑，譏諷道：“你當真以為你艷冠京城，所有男人都會為你賣命？你求誰不好，求這個向來自命清高的？”
秦羽笑而不語，她沒想到陸錦年下午會過來，大概是陸元湘之故。他來得正巧，齊璋夢到前世發生的一些事，遲早會挖出夢裏閹人的身份，何不與他聯手先把齊璋解決掉。
“因為他比你厲害啊。”她的語氣充滿挑釁的意味，含笑的嘴角像帶刺的玫瑰。
齊璋最恨別人說他比不上陸錦年，文弱書生而已，今日就讓秦羽見識見識他的手段！
除了夢裏的閹狗他怕過誰？
齊璋扭頭盯着陸錦年，“陸錦年，我告訴你，秦羽在不久的將來會謀反，立齊浩那廢物為帝，跟一隻閹人狼狽為奸把持國政，她還跟那閹人對食，淫亂宮闈使我大楚朝顏面掃地！”
“你自稱忠於大陸，為國為民，現在我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殺了秦羽！”他扔給陸錦年一把劍。
陸錦年臉不改色，且當聽小兒編故事，“齊璋，做人別太過分，挂名剿滅一支人數不足三百的山賊而已，還當自己立下萬古奇功，隨意誣陷秦家？”
之前考慮到齊璋為何會魯莽到為了姑娘家之間的矛盾殺人，現在看來真正的原因緣自他的夢。
夢，有時是現實的折射，有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有時是前世今生的羈絆。
鑒於秦羽高燒后出現的種種有悖常理的行為，他估計齊璋的夢有幾分可信。
他睨着秦羽，想從她臉上窺探端倪，然而她實在太過平靜，甚至還有一種作壁上觀的悠然，彷彿無論局勢如何變化，都在她掌控之中。
“不怕？”
秦羽看着他，沒答話，但是抬起雙手做了一串獨特而優美的手勢。
陸錦年微訝，這是他師門的暗語，她又是從何處偷來的？
“你認識我師父？”
秦羽搖搖頭。
陸錦年松馳的神情慢慢收緊，注視着秦羽，曾經他喜歡解謎，現在他只想直接把秦羽剝開，一探究竟，她身上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齊璋做夢你當了太后，你呢，夢見什麼？”
秦羽明眸帶笑，沒有為他釋疑，而是看向齊璋，“看懂了嗎？”
齊璋莫名其妙，他只是疑心陸錦年是不是背着他跟秦羽勾搭在一起了，可是不能吧，陸錦年雖然陰險毒辣，可他端着正人君子的皮囊，還訂了親。
“得了，你趕緊走，這事我自會處理，我會向聖上說明。等我手刃這個妖后就進宮，你走吧。”
他擺擺手，趕陸錦年離開，接着握緊手中長劍刺向秦羽。
劍勢凌厲，直取秦羽命門。
憑秦羽現在的三腳貓功夫根本躲不開。
然而秦羽從來不冒險，可她又是一個喜歡跟命運堵的人。
在為自己謀算好退路時，她一動不動，彷彿自己是個靶子。
眼看長劍要刺進秦羽身體，卻鋥的一聲，金屬與木質物件碰撞的聲音響起，接着哐的一聲，長劍的劍尖竟然斷開了。
秦羽看到一柄摺扇憑空出現在自己身前，擋下齊璋的劍，看似輕盈隨意，卻挾萬鈞之勢生生把鐵鑄的寶劍弄斷，若非親眼所見，哪敢相信？
她自是知曉他武功深不可測，所以一直疑問他怎會被劉皇后閹割，即使用藥也斷不能沒有反抗的餘地吧。
齊璋瞠目結舌，虎頭給震得生痛，連劍都握不住，摔落在地。
“來人，陸錦年勾引妖女企圖謀反，抓住他！”
他驚恐又憤怒，從來沒聽說過陸錦年通曉武藝，還強橫到這個地步，太能裝了，他咆哮着要手下捉拿陸錦年。
“速速給我拿下他！”
四周一片寂靜，偶爾聽見紀總管因疼痛而發出的低嘶，沈文薏已經在給他處理傷口了。
齊璋無法理解，怎麼他從懷王府帶出來的親信會對他的號令置若罔聞，他微喘着氣，四下張望，眼前景象令他驚愕——他的親信悄無聲息全給制住了。
那一張張平平無奇的臉，好似憑空出現一般，卻赤手空拳放倒了齊璋訓練有素的精兵！
齊璋心中湧起一股寒意，陸錦年不僅深藏不露，還豢養了這麼多高手？
他轉了一圈，盯着陸錦年的背影，越看越有一股子熟悉感，眼前的身影有一瞬間與夢中噩夢重疊，他毛管倒豎，連忙解下自己黑色的薄披，大步去到陸錦年身後。
陸錦年把扇子遞給秦羽，神情淡淡，任齊璋把黑披繫上，再看着齊璋圍着他轉圈。
齊璋突然跟見鬼一般跳起來，全身顫抖地指着陸錦年，“你，竟然是你！我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大楚怎會有人敢將我大卸八塊，原來是你！”
他眼神突然失笑，一邊跺腳一邊大笑，笑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想不到你陸錦年也有那天，哈哈哈，竟然做了閹狗……”他倏地揪住陸錦年前襟，癲狂地說：“既然你也能給閹了，齊浩那豎子登基，那你陸家豈不是全軍覆滅？哈哈哈！”
他又一個箭步去到秦羽面前，瘋瘋癲癲地說：“是不是？我聽青兒說你這幾日像變了個人似的，你是不是也與我一般，做了一個夢？嗯？跟那閹人對食滋味如何？”
“殺了他，跟我！也能當皇后，我保證讓你享盡人間極樂。”
齊璋渾身發顫，好像身體並不屬於他，手臂使不上力，撕裂的痛苦在他全身漫延，他吃力地撿起地上的斷劍，遞給秦羽。
“來吧，我的皇太后，哈哈哈！”
“你又不敢殺我，只能跟我合作了，否則我出了這個門，你秦家、陸家將要誅九族！”
他似瘋了一般口出狂言。
秦羽接過斷劍，美艷絕倫的容顏波瀾不興，然而下一瞬，齊璋雙眼暴凸。
齊璋難以置信地看着腹部，秦羽竟然把斷劍刺進他身體，還一直推進，彷彿要將他貫穿。
“不，別殺我，我錯了，饒了我吧。我臣服，我什麼都不說，我可以用懷王府的勢力推你上位，你繼續當皇太后，不要殺我，不要！”
“來人，把李玉青帶過來！”
秦羽確實喜歡識時務的人。
她停止了推進，環伺四周一圈，發現白芷、麥冬已經來了。
白芷提着一把菜刀，一臉驚懼地盯着齊璋，麥冬陪在沈文薏身邊，幫忙治療紀總管，高嬤嬤、王嬤嬤手裏抓着掃帚，即使齊璋已經給制住，她們都沒放鬆。
就站她身後不到五尺之地。
秦羽從來沒想過今生會有那麼多人願意護着她。
或許在前世，除了阿娘外，也有人不遺餘力想拉她出火坑，是她不夠爭氣罷了。
李玉青根本無法離開秦府，因為陸成截下她。
陸成聽到齊璋的話，連忙把李玉青趕到裏面去。
李玉青驚恐地看着四周，眼前的狀況超乎她想像，她又哪裏敢想？
秦羽竟然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把刀刺進齊璋腹部。
“璋郎！秦羽你快快止手，你想死且自己去死，怎敢連累整個秦府？！”
“你這是砍頭抄家的大罪你懂嗎？”
李玉青別無選擇，為了榮華富貴，必須要放手一搏。
她挺身而出，站到齊璋與秦羽中間，還抬手推秦羽，語氣勇敢而堅定：“你快快撒手！莫要傷我章郎！”
又對沈文薏道：“沈醫師，你快來給世子爺治病，若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全部要陪葬……”
李玉青的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威脅與恐嚇。
就在此時，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劍刃生生從肉體抽離的聲音響起。
李玉青驚恐地轉身望去，只見齊璋的親手把劍拔了出來，劍尖還滴着血。
“沈文薏，快來給世子止血……”
李玉青突然眥目欲裂，肝腸寸斷的痛苦在身體炸開，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齊璋——他竟然反手把劍刺進她體內！
齊璋摁着傷口，跪下救陸錦年，“別殺我，我是畜生，我不應該肖想皇太后，你高抬貴手吧，別砍我雙手，別卸我的腿，別晒乾我，我又不是臘肉，饒了我吧。”
陸錦年側身凝視秦羽，想要一個答案。
秦羽沒理他，她陷入一種自我矛盾的痛苦當中。
這一世重新來過，到底是要殺盡所有仇人，還是要找回丟失的快樂？
她曾經那麼想離開那座巨大的囚籠，想到天涯海角去，想遊歷名山大川，想回到阿娘身邊……
然而齊璋活着的話，陸錦年又將如何？
皇帝猜忌一起，誰能苟活？唯有以死自證清白而已，可他是陸家的依仗，宮中陸德妃母子的拐杖，一旦他死了，再無人掣肘劉家，屆時天下大亂。
她擔得起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的大罪嗎？
秦羽蹲下，雙手捧起齊璋因恐懼而淚流滿面的臉龐，“我給你一個痛快，答應你不牽連懷王府。”
齊璋痛哭失聲，他不想死啊，他感覺自己的腿被什麼抓住，扭頭一看，李玉青臉色蒼白，面目猙獰。
他恨意癲狂，突然明白了前塵往事痛苦的根源：“都怪你，你既然已有了我，為何非要將秦羽逼得無路可走？若你不害她，安分守己等待我迎娶你，還會有這些禍事嗎？”
李玉青雲裏霧裏，只意識到齊璋知道了一些隱秘，可她罪不至死啊。
秦羽神情冷肅，“李玉青在你死後給流放了，途中她獻身監運使得以逃脫，你毋需對她念念不忘，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既然他有覺悟，全讓他瞑目吧。
齊璋雙眼倏然間失去神采，呈大字躺倒在地，夢裏依然，他從沒辜負李玉青，他也被朝堂上那抹冷艷肅殺的倩影所迷。
“我，我沒負你啊。為了你的權柄，我也曾出生入死，我，我錯在想擁有你對吧？”
齊璋爬向秦羽，“陸錦年訂了親，是我祖母特意下旨賜婚，斷絕陸家與其它權貴聯姻的念想，三皇子不可能逾期，可齊浩也不是好東西，他背着你，他……畫你的畫像褻瀆，懂嗎？”
他一口氣提不起來，雙眼失神地瞅着長空，突然掙扎着抱起李玉青，用盡全力將劍貫穿她的身體，並刺進自己體內。
“你負了我，一起投胎吧。”
李玉青抽搐幾下，斷了氣，至死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輸。
陸錦年拍了拍手掌，陸成意會，立刻下令滅口。
最後陸成提着刀，站在秦府下人面前，糾結着要不要了斷。
秦羽一腳踹開他，“走開，善後去，安身費我出。”
想殺她的人，不可能。
她沉肅的目光一一掃過沈文薏等人，安撫他們，給予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回首時，陸錦年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他們靠得那麼近，只有一指之距。
“告訴我，他的夢與你近日的改變可有關聯？”
秦羽踮腳環住陸錦年頸項，他沒有拒絕，反正貼近。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姑娘因為傻，給扔了去一座名為妙華的寺廟。以前她一件貨物，後來在妙華寺豬狗不如。為了出頭，她放火燒了那片地獄，逃回京城，闖進了皇城。九死一生，之際她向一位姓陸的閻羅，獻身……”
——死了？
陸錦年探向懷裏女人的鼻子，沒有任何氣息。
她美麗嬌軟的身體逐漸冰冷，僵硬，無視他的挽留。
無論他用什麼方法，他們之間還是因為還政於皇帝一事發生衝突，終究為她的死亡埋下伏筆，只是他沒料到這一天會那麼快到來。
他本來已經在部署，爭分奪秒想挽救她的生命，鎮壓支持皇帝的大臣，剪除皇帝雙翼，大不了另立新帝。
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死了。
為了捧她上皇后之位，他殺了數十人。
為了捧她上太后之位，他殺了數百人。
為了捧她上朝堂，臨朝稱制，他殺了數千人。
為了她流芳百世，穩坐金鑾殿接受世人朝拜，他殫精竭慮開闢一個太平盛世。
夠嗎？
他問上蒼，足夠令她來世豐衣足食，無憂無慮嗎？
何歡說可以。
衛明誠說定能。
就連齊衡亦來報夢，說他定會如願。
秦羽，你三十歲那年逝世，遺我一人活到九十，你知道孤獨嗎？
你定然不知，因為你有我。
而我？你不需要知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