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李獵戶
慶春堂內燈火通明，玉壁生輝，珊瑚點翠。
紀大總管親自押着李獵戶，陪同高嬤嬤、王嬤嬤一起在堂下等候秦羽的到來。
李獵戶站在華貴的廳堂中，只覺如夢似幻，美麗的芝蘭與玉樹相映成輝，這種貴氣地方是他能來的么？
自是不能。
上次來秦府已是半年前，調包秦府千金的事被揭發，秦府護院將他抓來對證。因着鐵證如山，他無法抵賴，便爽快招認了。
當年他憂心不足月的女兒夭折，恰逢寺里有個坐大馬車來的太太也生產，竟是個女娃，便把心一橫將其調包。原以為只是個富戶而已，誰知道竟然這麼威風，沒過幾年那家主就成了當朝二品，他的女兒自然非同凡響。
即使調包的事被揭，女兒地位依然穩如泰山，他這當爹的吃點苦頭算什麼。
無論如何他總歸是懷王世子親岳父，最多挨幾板子罷了。
料定如此，李獵戶哪怕給秦府軟禁，亦從不慌張。
“大小姐來了。”
李獵戶聞言，連忙轉身望去，只見一個身段高挑瘦削的女娃朝這邊走來，那相貌是他前所未見的美麗，跟畫中走出來的天仙似的，一雙眼睛比夜裏的星星還要明亮，竟比他女兒更勝幾分。
她就是給他調包不久賣掉的……秦大小姐？
他來時聽說這人要把他女兒逐出秦府，不行，絕對不能讓她扯自己女兒後腿！
都怪他當時心軟，否則直接扔糞坑裏完事。
眾人紛紛向秦羽行禮，唯有李獵戶雙拳緊握，臉色陰沉盯着秦羽。
夢裏千百回，秦羽都想手刃仇人，去祭奠從前無邊無際的屈辱與苦難。
現今的屈辱與苦難還在繼續，無數只手在暗中推波助瀾，想要藉此毀了她，而眼前之人，正是罪魁禍首。
她反悔了，一刀砍了他反而便宜了他。
難得有機會重新玩這場遊戲，為何要向惡人行善？
兩父女都做着歪門邪道山雞變鳳凰的美夢？
行，暫且先做着吧。
秦羽來到正位坐下，打量這個長得五大三粗、目含凶光的中年人，雖粗衣麻布，可乾淨整潔，看來母親沒有虧待他，僅僅只是軟禁而已。
她經受的無數苦難在他們眼中，難道只是可以隨意原諒的誤會嗎？
秦羽雙手交握，壓抑內心翻湧的恨意，淡然問道：“你就是李獵戶？”
李獵戶尋思既然當年這女娃能落在他手裏，生死全憑他一念，如今亦然！
最好弄死她，若然不能，搞臭她也不差。
看她如何擋他女兒的道！
紀總管打量着李獵戶，敢情這玩意還在做夢不成？見到大小姐不行禮也罷了，問他話也不曉得回，真當自己是懷王親家是吧？
他一腳踹過去，“孽障，還不跪下！”
李獵戶吃了一腳，窩火得很，等他成了懷王親愛，看他怎麼收拾這些不長眼的東西！壓下怒火，稍稍彎身道：“草民拜見大小姐。”
秦羽嘴角含笑，等待李玉青的到來。
無人說話的慶春堂，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約莫過了一刻鐘。
外頭傳來蹩腳的走路聲，秦羽心道：來了。
她對李獵戶道：“當年你將我與你女兒李玉青調包，半年前水落石出，我母親念在十四年的情分，沒有將李玉青逐出秦府，也沒有把你扭送官府法辦。”
溫和的語氣和平淡似水的措辭，絲毫聽不出恨意，反而令人意外。
幾位管事相互交換了眼神，按兵不動。
李獵戶猛地抬頭望向秦羽，想着先擺個姿態對付過去，待見到他准女婿，把以前的事添油加醋一番好說，何愁出不了這口氣。
“夫人宅心仁厚，是草民的福氣。”
秦羽接着道：“我對母親的安排也很滿意，我不在家中時，全靠玉青承歡膝下。”
李獵戶露出幾分得意來，他自是知道林夫人非常疼愛玉青，全賴他底子好，生出來的女兒才能出落得這般出色，是京城人人交口稱讚的大家閨秀。
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真是替他長臉。
他突然沉下臉，不無鄙夷地瞥了秦羽一眼，若非有個當朝二品的父親，哼，還不是供人騎弄的貨？長得好看又如何，多賣幾個銅板而已。
秦羽沒有錯過李獵戶哪怕一絲一毫的眼神變化，那惡毒與算計幾乎溢出來了。
看來，因為齊璋的存在，他們父女是絲毫沒有為自己惡行懺悔的覺悟。
秦羽輕輕地敲着手指，長眉輕皺，顯得很糾結，向外界透露出幾分她想處置李獵戶，但憂心會惹麻煩，難以下決心的意味。
紀大總管探了秦羽一眼，見她如此搖擺不定，暗嘆一聲，又看見李獵戶竟然臉露不敬之意，斥道：“大小姐跟你說話呢！你怎麼回事？”
李獵戶清了清嗓子，無辜地說：“大總管，大小姐贊大娘子，我這也不懂如何回話才好啊。那就，謝大小姐誇獎吧。”
他的得意之色又加深了幾分。
秦羽看着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光線把後來者的影子打在地板上，看得出來有幾分顫抖，時機到了。
“我原先確實覺着玉青沒有辜負“閨秀典範”這頭銜，直到前日她居然在我穿的衣裳裏頭放蛾子粉，害我全身長滿風糰子，一度危及性命。”
秦羽撩起眼皮看李獵戶，見他臉色陡變，勾出一抹看似嘲諷又似可惜的笑意，“你的女兒，你說應該如何處置？”
李獵戶一臉緊張地說：“大小姐，您可別胡說，大娘子萬不能做這種事，定是有人陷害她。”
聽說權門貴戶內里爭鬥非常可怕，定是有人為了謀取利益故意害他女兒，太可惡了。
“您別急，等草民去一趟王府再說，一定要把真兇揪出來還大娘子清白。”
李獵戶都沒等秦羽發話，心急火燎兀自起身想往外走，卻在門口看到一抹日思夜想但不敢相認的身影，倏然定住，激動得目光顫動，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是十四年半以來，他們兩父女頭一回碰面。
李獵戶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充滿驕傲與安慰，然而他不敢主動相認，怕影響女兒前途。
李玉青半年前偷偷見過李獵戶，認出他是自己生父，心裏恨意難消，這種人怎麼還沒下黃泉？非要來拖累她！恨歸恨，他是生父，只要活在這世上一天，她就得孝敬他一天。
李獵戶激動得熱淚盈眶，盼着女兒喚他爹爹。
李玉青卻是避開他慈愛而熱烈的目光，央求張嬤嬤扶她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