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此生長情-----4
張青花靠坐在床上，神色溫和平靜，她撫着小腹說：“秀秀，我和你你哥已經說好了，你要是不嫌棄的話，這個孩子生下來給你養！”
秀秀的眼睛立即紅了，有點負氣：“我不養！我養長安一個就夠了！有平平和辰辰也夠了！你自己生的，自己養……”
張青花伸出手拉住了她，眼神變得堅定：“秀秀！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好好聽着！”
秀秀的眼淚撲朔而下，向前挪了挪步子。
青花說：“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死在79年的春天，雖然我沒有死，可心已經死過了！我只是捨不得離開你，捨不得離開長安，後來我又捨不得你哥，有了平平和辰辰，我又捨不得……”
秀秀抓着姐姐的手，抽噎着，負氣了：“既然捨不得，為什麼要騙我哥，為什麼要騙他懷了第三個，懷了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讓我們眼看着都沒法救你……”
“秀秀！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一個不想活的人，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張青花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得讓秀秀害怕。
秀秀哭了：“你為什麼不想活了！活得好好的為什麼不想活了！”
“我身體早就不行了啊秀秀！”張青花的語調，平靜中帶着憤恨和遺憾：
“我的身體在王栓家的時候早就被凌虐得不像樣子了！如果不是曉生他願意愛我，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愛我，我早就死了，死在79年之後的每一年裏！”
原來創傷一直都在！原來花花姐心裏一直都恨！
秀秀忍不住跪下去，趴在她床前大哭起來，她並沒有真的救下花花姐，只是救下了一個肉體而已，張青花的靈魂從來沒有被真正的拯救過。
張青花撫着秀秀的發頂：“你不要哭！這些年我先是跟着你做衣服，然後管理一個廠子，再然後有了孩子，還住進了樓房，每向前走一步我都對自己說這輩子活得已經夠了！”
“我原本是舍不下你哥的，可是從去年開始我的身體情況就退化得很厲害，人也顯得又老又難堪，我每次照鏡子都會厭惡自己，以前那些事情都會蹦出來折磨我……”
“我偷偷來醫院檢查，醫生說我的情況很危險，我知道如果身體再這樣下去，就會需要別人照顧，會給別人添麻煩，我不能再帶給你哥任何好的幫助了，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的存在只會是一個醜陋的負擔……”
“你還有我啊……”秀秀跪在床前，把姐姐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會照顧你，會照顧你的孩子，你怕什麼呢，怕什麼呢？”
“可是我會厭惡我自己！”青花顫顫地說：“我寧肯死了，也不想成為醜陋的負擔！一旦我變得醜陋、無能，以前的事情會無時不刻都盤在腦子裏折磨我……”
“那些沒辦法挽回和彌補的遺憾，在我的靈魂里里泛着惡臭令我窒息，就算有你照顧我，我也會受不了那種折磨，找一個沒有太陽的日子，自己從樓上跳下去……”
秀秀聽的心都碎了，她捶打自己的心口，哀哭着：“是我的錯……花花姐……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秀秀！你別這樣！我死都不怕，就怕你這樣……”青花起身想把秀秀拉起來，可她虛弱得一點力氣都沒有。
秀秀嚎哭着，不想讓姐姐激動，自己起身坐在床邊。
青花拉着她的手：“我厭惡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了秀秀，每天的生活對我來說很痛苦！過去那些事情，對你們來說已經過去了，可對我來說，像一把劍，永遠插在這裏，動一下，我就會疼得想死！”
秀秀抽泣着：“姐！你不愛我們也就算了，可你愛我哥呀，愛那兩個孩子呀，你如果不在了，誰照顧他們？你不在了，他們得多難過，你讓他們以後怎麼活下去！”
“我已經盡心儘力地愛過你們所有人了！”張青花持着有氣無力的語調，態度堅決而平靜：
“如果我身體條件允許，只要我還能對你們有用，我還會繼續愛你們，可我馬上就會成為一個沒用的人，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人，那些過去的事情會不停地折磨我，我不想那樣活着……”
秀秀撲進青花懷裏，哭着說：“你沒病，你身體沒病，你是心裏病了，姐，我對不起你，我對你關心太少了，沒發現你心裏病得已經這麼嚴重……”
青花撫着秀秀的頭髮：“秀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給了我十年的時間，這十年我過得很充實，很精彩，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只有遺憾和恨，現在我貢獻了的價值，還留下美好的記憶……”
“不美好，一點都不美好！”秀秀打斷她的話：“你就這麼走了，我們都會恨自己，恨自己沒把你照顧好……”
“秀秀，我經歷過母親去世，也經歷了父親去世，我知道那種感覺，時間會治癒悲傷，最後都會化為思念，活着的人還會好好活着，你就替我好好活着，看看以後的世界……”
“我不要，我這回會照顧好你，不會讓你死的……”
青花把秀秀推離懷抱，撫着小腹，眼中含笑：“秀秀，這個孩子生下來，不管我活着還是死了，他都是你的孩子！”
“如果我活着，你也別把他抱過來，我不看，他是你的孩子，如果我死了，你就讓我好好地走，我是很開心的，你別哭哭啼啼地送我……”
“我不要！”秀秀哭得眼睛都模糊了，她使勁搖頭：“我才不要！你太狠了，花花姐，你太狠了，我不要……”
青花抬手給她把眼淚擦掉：“向死而生啊秀秀！這是你告訴我的！我現在特別喜歡這四個字，我做這樣的選擇不是自殺，而是為了求生，咱們就慢慢等着，順其自然好嗎？”
可是秀秀的眼淚怎麼能止得住呢？
“你是在懲罰我嗎？”秀秀哭着控訴：“花花姐，你對我太狠了，我不同意，你只是心裏病了，身體沒病，這孩子生下來，我會好好照顧你”
張青花嘆息一聲，把秀秀摟進懷裏：“好！如果我沒死，你就好好照顧我，如果我必死無疑，你就陪我說說話，好好地送我走，別這麼哭哭啼啼的……”
“你不會死的，我一定能照顧好你，你不會死的……”
秀秀開門出來的時候，腦子裏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兩個觀點：
其一是孩子必須等待順產分娩，這樣醫生才能有把握對花花姐虛弱的身體進行治療，
其二是花花姐心理是有問題的，過往的創傷在她心裏根深蒂固，要麼是創傷應激後遺症，要麼就是抑鬱症，
總之姐姐是心理出現問題，不是身體有問題，她以後要多多關心姐姐，幫她做心理治療，
花花姐會好起來，她不會死，她要是死了，秀秀會恨自己，恨自己拖累死了她最親愛的姐姐！
張建成站在病房外，看到秀秀獃獃地站在門口，眼睛腫脹，目光遲滯，他伸手在她身後關上病房門的時候，秀秀眼前發黑就暈倒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