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江一飲的童年（十）

江一飲知道爸爸要說什麼，她很鄭重地承諾：“爸爸，我保證以後會好好管着弟弟的，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的，你放心吧。”

齊御海欣慰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但這不是爸爸想要你做的。”

她不免疑惑，眨巴着眼睛等待爸爸解釋。

“他現在還是個孩子，但總要長大成人的，到時候過什麼樣的日子自然由他自己決定，只是我擔心他這性子以後會走上歪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希望你好好管教他，我也不求他成什麼大人物，只要別違法犯罪就好。”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爸爸擔心的是這個，心中有些感動，又有些不以為然。

感動自然是因為她如今年紀漸長，聽到、看到了不少家庭重男輕女的行為，尤其自己還是被收養的，未來擔負一部分弟弟的生活，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結果爸爸一點沒以親情來要求這些，這讓她再次感到自己的家庭與別人不同，她是非常非常幸運的。

至於不以為然，則是覺得爸爸太操心了，躍寧是個犟牛，但做事還是有分寸的，頂多也就是跟她不合而已，怎麼會跑去當法制咖呢。

不過她也能理解年紀大的人想得多，所以沒有表現出來心中的想法，只連聲答應下來，表示一定會好好看着弟弟，如果他真的要走歪路，自己絕對拚命將他拉回來。

江一飲沒想到，這次談心后不久，齊御海就病倒了。

送到醫院后各種檢查輪番做完，才知道他其實已經不舒服一段時間了，卻一直忍着沒表現出來。

“爸，你有不舒服為什麼不早說呢？”看着躺在病床上虛弱的父親，她急得快哭了，偏偏又聯繫不上弟弟，就更讓人難受。

齊御海卻只是笑笑：“前段時間酒樓正好遇到點事情就沒顧得上，別擔心，我會好好配合治療的。”

他倒是說到做到，住了院確實就安安心心地養病了，可醫生私底下跟江一飲說，他心中鬱結很重，這對身體是很不利的。

心病卻不是那麼好治的，何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心結是什麼——

妻子，與他分別已經好幾年了。

他太思念妻子了，又不能在孩子們面前一直頹廢下去，只能假裝一切已經過去，可實際上齊御海從來沒有真正走出來過。

再加上齊躍寧越來越不聽話，各種煩惱加在一起，他的心情能好才怪呢。

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死者不能重生，可若是齊躍寧的態度有所轉變，也能讓他心緒稍微放寬一點。

但一個人鑽牛角尖的時候若是那麼容易出來，也就不叫犟牛了，得知老爸病了以後，齊躍寧確實消停點了，可每次對着江一飲依舊橫眉冷對，時不時就要冷嘲熱諷幾句。

她本來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個性，否則當年小小年紀也不會被孤兒院院長認定是個調皮搗蛋的惹禍精了，齊躍寧態度惡劣，她也漸漸沒了耐心，只是顧忌着在爸爸面前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而已。

可兩人之間再不復兒時親近的樣子，落在齊御海眼裏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他嘗試着調解姐弟倆的關係，可癥結在兒子身上，小夥子只願意相信自己腦補的東西，他這個做爹的也勉強不了。

而讓江一飲咽下委屈一直忍耐，這種要求他說不出口，也不可能去說，不管別人怎麼看，他確實一直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

所以只好不去管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能做的只有在活着的時候盡量安排好一切，至少讓兩個孩子都能過得不錯，至於自己走後他們是重歸於好還是老死不相往來，齊御海知道自己決定不了，便也沒想着強行做什麼安排。

這次一病，他的身體狀況就逐年下滑了，御山海酒樓的生意太火，后廚的工作很辛苦，以他現在的健康情況已經不可能像以前一樣，一整天都在後廚做菜了，好在江一飲跟他學了這麼些年，一手廚藝已經非常了得，他便將女兒安排到了酒樓后廚，自己則大部分時候在樓上的辦公室休息，只有幾個難度很高的菜，怕女兒剛剛實習還做不好，他才會去后廚幫忙。

他這麼做也有為江一飲撐腰的意思，他一輩子都乾的這行，自然清楚廚師這個行當里還有許多陳規舊習，對性別的歧視尤為嚴重，不過他有信心女兒憑藉實力能克服這些困難，只是需要在剛起步的時候給予一點點幫助就好。

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出乎齊御海所料，江一飲一開始進入后廚的時候，因為年齡和性別，確實有些人明裡暗裏表達不滿，但幾天過後，江一飲的能力便展現出來了，她的基本功極為紮實，又不失年輕人的創新和銳意，面對挑戰從不怯場，關鍵是不管后廚中的什麼難題，她都有膽子接下來更有能力解決，加上齊御海已經很明顯地表現出要讓她來繼承自己的位置，以及多年的飲吹羅大廚的助力，很快后廚眾人就對她心服口服了。

大概是心中一個重擔放下，齊御海鬆了口氣的同時，身體又一次出了問題。

這次各種治療手段明顯就沒那麼有用了，藥用了一籮筐，可他還是一點點虛弱下去。

面對孩子和老友們的淚眼，病人本人倒是很淡定，甚至有點兒渴望：“老婆終於要來接我了。”

就在一個螢火點點的夏夜，他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來，臨走前正式將兩個孩子和酒樓託付給老友們，希望兩人在他們的幫助下能站穩腳跟，就算不能讓御山海酒樓更上一層樓，維持住目前的局面，兩人這輩子的生活也不必愁了。

齊御海自覺已經做了最好的安排，卻完全想不到，自己多年的好兄弟、老朋友居然是造成兒子鑽牛角尖的原因之一，而俞伯這麼多年來，自己也一直鑽在死胡同里繞不出來，始終覺得齊御海糊塗，竟然打算將偌大的家業交給外人，之後又鬧出許多事情來。

命運的齒輪，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就在緩緩旋轉了。

（江一飲的童年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