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2)
我想,那個冊子裏必定包含着父親極端重要的秘密,或者說它承載着同父親生命一樣重要,甚至比父親生命還要珍貴的東西。***與此相比,我同鞏軍的戀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我橫下心來:讓一向多的他寂寞去吧,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父命難違!使命難違!我出現了恐慌。我要刻苦學習破譯藏寶密碼手冊所需的一切必備知識和技能。
我英語成績一向是不錯的,但日語一句沒有學過。那個年代,中國人同日本人的深仇大恨還沒有解開,大學不可能開設日語課,課外也沒人敢學日本鬼子的語。
我受破譯密碼手冊意念的驅使,在南京私下打聽誰懂日文。後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在望江樓醫院工作的日本婦女。
這個人叫阿部秀子,是個外科醫生。當時正值文化大革命,有人懷疑她是日本特務,時常被拉出去批鬥。但從我了解到的況看,阿部秀子根本不是什麼特務,而是一個一心一意為中國百姓治病的好醫生。她救過不少人的命,工作也非常勤奮,從不計較個人得失,還經常拿出工資貼補生活貧困的市民。因此,有不少人暗地裏保護她。
我找到她,沒說任何理由,她就痛快地答應教我日語。後來,我也沒有向她透露我學日語的真實目的。她說,不管誰想要學習日語,只要想學一天,她就無條件地教一天。
阿部秀子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至今孤身一人。她身條頎長,皮膚白皙,瓜子臉上鑲嵌着一對深沉的大眼睛,兩道彎眉伸向際,頭綰知識女性髻,夏天喜歡穿一身藍底白花的連衣裙,腳蹬絲襪和塑料涼鞋,看不出一點日本女人的樣子。她說,早年帶來的和服早已燒掉了。她已在中國生活了三十多年,身心早就融入了這個國家。
阿部秀子教了我兩年日語,我與她感日漸深厚。她收我做了乾女兒。我經常悄悄地叫她媽媽,她滿口應答着,臉上洋溢着幸福。她的漢語說得很地道,但她從不對人提自己過去的事。
讀大三、大四和留校任教后的不少業餘時間,我都用在了學習日語、英語和積累相關破譯密碼的知識上,並陸續着手研究猜譯那本冊子。
父親的身世以及他在戰爭年代在為誰工作,做了哪些事,我一直無從知曉。我下定決心,一定要靠自己的毅力、知識、智慧和父母親在天之靈的保佑,徹底破譯這本神秘的冊子。
我想,總有一天,我們老韓家的一切秘密及藏寶信息會瞭然於我心中。
然而,一旦掀開這個冊子的一角試探猜讀,我才知道父親是多麼不可理喻。他給了他的狗崽子女兒一堆無從下嘴的硬骨頭。
我長時間啃不動它,數夜坐在書桌前揪頓足地痛哭。
然而,我那魔鬼般的父親是不相信眼淚的,科學也是不相信眼淚的。
我不止一次地仰天長嘆:惱人的父親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弄進那本黃冊子裏,他究竟是為什麼呢?他讓我學數學,但我看不透他的小冊子裏面,到底有多少能稱得上是科學的東西?
人們把改變一篇或一本文章使之無法讓外人閱讀的技巧稱為\"加密\"。但後來,我明明白白地看清,我那詭詐的父親在這本冊子裏使用的加密技巧十分不科學。他編製的密碼,不符合任何編碼規律。我用所學的破譯方法百般嘗試,都不能深入進去。有些雖然已猜清密文種類,卻苦苦找不到打開密文的鎖眼和鑰匙。父親扔給了我一把沒有鎖眼和鑰匙的魔鎖。手冊中的隱語、暗語和符號也猜不透是什麼意思,我研究了舊上海幾大黑幫和東北黑社會諸派的黑話,翻了幾個月的符號學,但對於破譯手冊卻沒有起到多少促進作用。
我不能讓在天上的父親看笑話。我沒有灰心喪氣,反而加大了攻研力度。我用剔除皮肉摸排骨架的方式,把這本冊子用多種圖表分解開來,根據自己的猜測和理解寫上註釋,然後再逐塊地演繹解剖。那段時日,我那單身宿舍的牆上充斥着各類函數表、統計表和五顏六色的數字,給這個不許任何人包括鞏軍進出的\"黑屋子\"增加了幾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