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二章脫俗之美（2）

（倘若挑選一位鹿子看中的姑娘……）

於是，東湖便隱瞞實，給妹妹寫了一封信，讓她推薦一名合格的“女侍”，要求此女既不能辜負自己的終身伴侶，又可以自豪地向天下人介紹——這就是水戶女子！

鹿子一開始以為這只是一樁普通婚事。***她對自己所教學生中一位名叫須賀的姑娘頗為留意，那姑娘是栗原鄉鄉士一色太左衛門的女兒。在這附近，以一色為姓的人有七八家，顯而易見都屬於足利家族，其本家應該已被招致江戶轄下，享受五百石的俸祿。在分家之中，有的俸祿也達到了三千石或五千石。東湖以為，可以先看看這位姑娘是否合適。

於是，他便先去江戶打探，而江戶本家對水戶轄內的一色家族也很熟悉，表示“如有需要，我們可以認她做養女”。事進展得十分順利，江戶的一色家族中有一位花名叫杉浦的老女1[1老女：大奧女官高級職位，相當於大奧總管。

]在大奧侍奉，正好可以讓須賀以女傭身份隨她學習禮法，然後再送到一橋慶喜身邊。

事之所以會進展得如此順利，一定是因為當時世人對一橋慶喜的評價極高。可是，當鹿子知道婚配男方竟是一橋慶喜后，立刻臉色大變，開始極力反對，並且堅持認為這樣做無異於害死須賀。她知道，江戶城裏的大奧簡直就是一座陰冷潮濕的女性墳墓，但做哥哥的東湖對此一無所知。那裏是一群惡魔的世界，她們隱藏在別具深意的花名和官名後面，互相傾軋爭鬥。至於人間真之類的美好感，在那裏根本無法存活，也得不到伸張。那裏充斥着嫉妒、猜疑和暗鬥。將須賀送進那樣的世界，無異於將一個人活生生地打入地獄。因此，鹿子希望東湖不要再提及此事。

東湖則嚴厲地批評了她的想法。正因為一橋慶喜即將進入那樣的世界，他身邊才格外需要一名真正知心的女子，而鹿子的想法則是出於失敗者的立場。

“水戶女子面對這點兒困難就要落荒而逃嗎？”

最終，鹿子拗不過哥哥，只好同意和他一起去說服須賀。同時，她要求到時候毫無掩飾地說出自己的反對意見，倘若須賀沒有足夠的決心，就算將她強行帶走也無濟於事。兄妹二人各自作出了讓步，才有了今日的栗原之行。

東湖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的坐轎。雖然看不到鹿子，但他知道，那個爭強好勝的妹妹就坐在轎子裏。倘若任她由着性子，說出令東湖無以對的尖酸話來，搞不好她還真有辦法使須賀知難而退。

（真是一個讓人不可掉以輕心的女人……）

東湖第一次莫名其妙地鼓起鬥志，重新審視自己的妹妹。

兩乘坐轎沿西鄉昨天來的那條道路，向著相反方向前進。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只見櫻川猶如一條玉帶，熠熠生輝。

突然，身後的坐轎中隱約傳來鹿子的吟唱之聲。

三

（看來敵人開始動攻勢了……）

坐轎中的東湖不禁露出苦笑。鹿子的低吟聲總是十分清朗，令蟄居時期的東湖每次聽到都會感到十分輕鬆。然而，今天的聲音聽起來卻陰森森地讓人脊背涼。她若生為男子，給東湖造成的壓力恐怕不亞於他的政敵——結城寅壽。稱她為女中豪傑有些誇張，不過，她的確是那種認定一件事就毫不動搖的女人……

鹿子的低聲吟唱經久不絕，其中還夾雜着東湖在小梅藩邸蟄居時回贈給妹妹益子的詩歌。

離鄉經年夜枕草，

恍見故園春邑好。

兩人的坐轎來到栗原，被抬入一色家大門，一色夫婦與他們的女兒須賀正站在玄關入口迎接二人。東湖想觀察須賀向鹿子問候時的舉止，故意讓鹿子先行一步走出坐轎。須賀看出了東湖的用意。她身穿捻線綢細紋的和服，乾淨利落地綰着島田髻1[1島田髻：日本舊時未婚少女穿着和服時所梳的傳統型。

]。但見慣了江戶女子的東湖，覺得須賀不過是個水戶的村姑而已。

（鹿子為何要將她誇成絕世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