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第七十三章塵埃落定(5)
上杉博士認為“天皇是國家”,美濃部博士則主張“國家是法人”。***
對日本而,前者直接繼承了家康的國家觀,而後者便是現代史學中所謂的天皇機構說。
這也說明,從家康一直傳到慶喜和志士們的神國觀之中存在着令認為天皇是國家這一法人的機構的人無法信服的地方。
他們希望“絕對”尊奉大自然中的生命之根——光芒萬丈的太陽,而不想將其視作局限於國家這一集團而追求利益的株式會社社長之流。這種日本特有的心造成的影響十分強烈。
但在現實中,朝廷卻採取“天皇親政”的形態,僅將統帥權從大元帥的名義下分離出去。昭和二十年(1945年),所有行政權集中於國民選舉的總理大臣,天皇再次恢復為國民統一的象徵,形勢重新變得與家康的構想一致。
至少慶喜此前一直在千辛萬苦地尋找復興之路,將所有心血全部傾注于思考每日的一舉一動,對於將統帥權強加於天皇的大正時代的這一事實,不知他是懷着怎樣的感慨逝去的……
慶喜對此自然未曾說過只片語。他一生都深信太陽無聲地撫育萬物,是無須解釋的。或許多此一舉地想要弄個清楚的只有筆者一人?
就這樣,慶喜的墓地設在谷中,避開了歷代的將軍墓。這樣做自然是根據慶喜在遺中的交代,而以神道儀式舉行葬禮也體現出了慶喜始終追求美麗的建國理想的至誠之心。
然而,進入昭和時代,戰爭的烏雲長期籠罩在故國上空,以至於這處意義深遠的墓地也被棄置荒廢,無人打理。直至距明治元年(1868年)一百年後的昭和四十三年(1968年)11月,才經“德川慶喜公事迹表彰會”之手得到重建。
無論慶喜如何保持沉默,他都是始終貫徹日本之心的世紀偉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在墓地重建的昭和四十三年(1968年),澀澤榮一翁的傳記也已面世,廣泛流傳。而且通過真山青果以戲劇形式上演等途徑,也得以令世人了解了慶喜隱居於上野山中時的形。正因如此,那些追慕慶喜而正確認識、追憶歷史的人們紛紛捐款,使得表彰會得以順利完成。
方形的墓地被綠樹圍繞,踏上正門的石階,右手邊是慶久公爵和實枝子夫人的墓冢並排在一起,墓中間則立着刻有二人次女高松親王妃殿下所作詩歌的石碑。
蔥蔥綠蔭厚
祖父靜卧中
漫漫逝百年
心尤思今否
慶喜和美賀夫人的墓冢並排建在後面,墓冢前面的方形草坪中間立有表彰碑。碑文由文學博士中村孝也選定,文字則由繼承了一橋家、如今擔任伊勢神宮大宮司1[1大宮司:神社最高神官。
]的德川宗敬揮毫而就。
美賀夫人是正夫人,她的墓冢自然要與慶喜並列,而在慶喜墓冢後面是生有眾多子女的新村、中根兩位女性的墓冢。
如此一來,脫離德川宗家而自創一家的公爵家的墓地已算完整,但在後面右側卻還建有兩個小小的墓冢。
其中一人便是本文開篇便已出場的一色須賀,她全心全意侍奉慶喜,是日本女性的典型。
將一個侍女的墓冢建在此處,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從習慣上來說,皆屬特例,想來這應該是慶喜在遺中有過特別交代。
慶喜這位沉默寡的貴族終其一生為朝廷繁榮暗中祈禱,而我們也不應忘記他在墓冢安排上的這份體貼,這也是他在人上的入微之處吧!須賀想必也正懷着終生貫徹奉公的滿足感,與自己永遠尊敬、無比思慕的慶喜的靈魂一起沐浴在陽光中,靜靜地聽着雨聲鳥鳴。
儘管如此,像慶喜這樣褒貶不一、毀譽參半的人確屬極為罕見。根據山川浩所著的《京都守衛職始末——會津老臣手記》等文獻記載,慶喜公的特性不僅頑固不化,還屢屢改變想法,並且從不自我反省……
為了不改變想法,便要改變態度……這是何等困難的事啊!縱有勝海舟和小栗上野介提出勝利的方案,慶喜仍然始終堅持恭順,對不可動搖的國體的思慕從未改變,直至百年之後,其價值才得到認同。
此時在重建一新的墓冢之中,慶喜想必正在想着“沒有敵人的人是不會失敗的”,並沉浸在由此形成的“神州不滅”的境界中,靜靜地微笑着。
筆者探訪墓地的時間是早春的午後,明媚的陽光在谷中陵園的上空照耀,天地彷彿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