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頑童時代之司令的架子
和我同齡的金枝的妹妹金梅,眉眼盈盈地站在我家門口,激動地看着這1切。
“金梅,你怎麼來了?”我問。
“想要姐帶我玩,她不同意,我跟過來了。”金梅不高興地說。
“我2哥也是。那咱們玩吧。”說完,我牽起金梅的手走向大街。
路過生產隊隊部,聽到金輝嬸正在唱京劇《桑園會》,“秋胡打馬奔家鄉,行人路上馬蹄忙……”1板1眼,引起1陣陣叫好聲。
金梅拉着我進去看熱鬧。
炕上坐着的,地下站着的,都是來記工分的叔叔伯伯、嬸子大娘們。東炕頭放着的1張小飯桌上點着油燈,攤着賬本,年輕的記工員盤腿坐在小飯桌邊,嘴裏咬着蘸水筆,聽得入神。
金輝嬸站在屋子中間,挺着寬厚的肩膀,拿着1招1式,盡情唱着,胖乎乎的臉上神采飛揚。她1人飾演秋胡和羅敷兩個角色。
“我本當向前將妻認”。
人們齊聲喊:“認下吧!”
“錯認民妻罪非常”。
人們又喊:“沒罪!”
當金輝嬸唱道:“大嫂好似花中蕊,卑人我好比採花郎。桑田之內無人往,學1個織女會牛郎。”
男人們都興奮起來,癲狂地喊:“好!”
屋裏濃濃的旱煙味,嗆得我連連咳嗽。
金梅1見,拽下我的衣角,1同鑽出人群。
走進1百多米長的窄衚衕,1家1戶敞着的黑洞洞大門,如同怪獸張開的大口。
金梅膽怯地緊緊抓住我的手,還學着金輝嬸的唱腔,唱着給自己壯膽。“聽1言來怒滿腔,胡言亂語心不良,你若在此胡亂講……”字正腔圓,我聽着舒服。
每年春節初6到初8,大隊都組織唱大戲,《桑園會》是必唱曲目,金梅這是有心學會了。聽着、想着,不知不覺出了衚衕來到東大街。
點着煤油燈的家家戶戶,被高高的土牆包裹得嚴嚴實實,透不出1絲光亮。萬幸的是,銀盤似的月亮已高掛在灰藍色夜空,柔色的光鋪滿大街,亮如白晝。
1些男孩子,東1堆、西1伙,熱火朝天玩着撞鍋、彈球、撞拐,還有1些混在女孩子群里,興緻勃勃玩跳皮筋、跳方、踢毽子、扔布包。滿大街充斥着孩子們嘈雜的喊叫聲。
正在玩撞拐的寶來,放下別在右腿膝蓋上的左腳,跑到我的身邊,用開了線、露着土黃色棉花的右胳膊袖子,抹把臉上的汗,像模像樣地敬了個禮。
不過,看到他那滾圓的身體,短短的羅圈腿,我的精氣神,瞬間丟了3分。
“請示司令,今天咱們是玩彈玻璃球,玩撞鍋,還是撞拐?”
自從2哥制服了校長的兒子胡濱,班裏的人都不敢再惹我。
寶來在班裏是個受氣包,誰見了都能踹他兩腳。大前天下午放學的時候,他偷偷塞給我1塊糖,低聲下氣地懇求:“能不能讓你2哥也管管,別讓他們欺負我了!”
我攥了1下手裏的糖,又看了看他那可憐相,爽快答應下來,“行,以後跟着我,看誰還敢欺負你!”自此以後,我被他稱為司令。班裏的壞小子們見了我倆,1概退避3舍。但和2哥比起來,我這個司令當得着實有點差勁。
我看了1眼寶來,快速把兩隻手插進褂子上的兩個衣兜摸了摸,左兜里有1個玻璃球,是早晨在茅房邊撿的;右兜也裝着鐵坨子,就是把1塊廢犁鏵敲成1塊圓圓的鐵塊,但撞鍋用的杏核也只有5粒。玻璃球和杏核數量太少,都沒有玩的本錢。可我是司令,還要端着個架子,“今天,金梅和我們1起玩,去,招呼幾個人,咱們1起玩捉迷藏吧。”
不大1會兒,寶來喊來8個女孩子,3個男孩子。
金梅說:“我要帶1個組。”
矮墩墩的張蓉說:“那,我也要帶1個組。”
金梅不樂意,“瑞僖組織的,得帶1組。”
“我就帶1組,要不,我回家不玩了。”張蓉不高興地噘起小嘴。
我擔心散夥,向金梅丟了個眼色,示意不要爭。“好,好,讓你帶1組行了吧?”
我當排頭,其他人1個挨1個整齊站成1排。
金梅和張蓉站在前面,開始按規矩分組。
金梅先來選第1個。她用手指點着我的胸口開始說,說1個字,點1個人,依次點下去。“顛顛簸箕,小雞吃米,把門開開,我要進去。”
“去”字點到寶來身上,他大喊1聲:“你找誰?”
金梅回:“我找你!”寶來歸入她的隊5。
張蓉接着口中念詞,依次點人選人。
金梅1個,張蓉1個,輪換着點人,直到把人分完。
金梅特意跳躍着點,把我要到她的組。
人分好了,金梅和張蓉耳語1下,決定張蓉的組先藏起來,我們組來找。
金梅帶着我們臉貼牆站成1排。
“我是兔子你是鷹,鑽到你家墳窟窿,十年8年不出來,出來是你家老祖宗。”張蓉她們邊唱着邊找地方躲藏。
聽到她們的聲音1停,我們馬上兩人1撥,輕手輕腳地在碾盤底下、豬圈裏、柴草堆……東瞅瞅、西翻翻尋找起來。
張蓉首先在1個土坯垛旁被發現。
我們全組人聚攏1起,1番圍追堵截,最終把她抓住。她算“死了”,退出遊戲。
直到把張蓉她們組的人全部抓住,1輪遊戲結束。兩組輪換角色,開始下1輪。
玩了1會兒,金梅覺得人太多,找起來沒意思,喊我:“瑞僖,咱和張蓉到別的地方玩過家家吧。”
“嗯。”我喊過張蓉,跟着金梅往大街安靜的地方走。
寶來1見,大聲喊:“哎,司令,帶上我呀。”
“玩過家家都是3個人,多你1個還怎麼玩啊?”我邊走邊說。
“我想跟着你,想想辦法唄。”寶來緊跑幾步趕上我。
我略1沉思,“那,你當個牽驢的吧。”
我和金梅扮演老頭老婆,張蓉扮演丈母娘,寶來扮演牽驢的夥計。
安排妥當,張蓉走到離我們十幾米遠的1個破牆根下,盤腿坐在地上,模仿着老太太蒼老的聲音唱:
“風來咾,雨來咾,王8背着鼓來咾,回門的閨女都來咾,俺的閨女還不到?”
在張蓉唱之前,我和金梅摟在1起,貼着房子的牆山假裝睡覺。當聽到這裏時,金梅要抱着塊磚頭當孩子,趴在我的背上。我成了毛驢,馱着她回娘家。
我讓寶來去找磚頭。
他尋摸了半天,吃力地抱着大半個土坯走回來。“報告司令,實在沒有磚頭,讓金梅抱半個坯當孩子吧。”
惹得金梅和張蓉笑得前仰後合。
金梅手指着寶來,“你呀,你,我沒事,只要瑞僖能背動就行!”
“你這是要累死我啊?算了,找根棍子當孩子吧!”說完,自己也咧嘴笑了起來。
我背起金梅,邁開大步。
寶來在前面拽着我的褂子角,嘴裏喊着“嘚駕”,像只大企鵝,扭達扭達地撒了歡兒跑。
金梅唱道:“說著說著來到咾,騎着驢打着傘,撅着屁股挽個纂,1進門打個盆,1上炕摔個碗,娘啊娘啊俺餓啦。”
張蓉看我們跑到她身前,唱着應和:“灶膛里,點着火,火上面,架着鍋,鍋里蒸着花蛤蟆。”
我剛把金梅放在地上,張蓉又唱:“花蛤蟆跳跳跳,閨女姑爺該回了。”
金梅上前和張蓉對了下手掌,轉過身來,口中念念有詞:“老婆愛老頭,抹了桂花油,鑽進紅帳子,油了花枕頭。”拉着我的手往回走。
寶來在後面屁顛屁顛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