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二十九（6）

天命長這麼大平生第一次遇到這麼奇特和壯美的景觀。***此時，他倒不是想感謝幾月前生在唐山的那場大地震，對於地震對人類所造成的危害，他是深惡痛絕的，僅就防震棚這一景觀而，他倒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要不是唐山大地震的餘震的延續，御苑鎮村民也不會勞師動眾地搭建如此龐大的防震棚防震。從中，天命感嘆人是逼出來的，尤其當人處在絕境中時，似乎越能創造奇迹。

那次地震他記得很清楚。當時正好是在夜間，勞累了一天，他和秀青早早就睡了。那天晚上，天特別涼快。躺在炕上身上涼颼颼的，他一倒下，就熟睡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寶珍驚訝地大喊：“爸爸，媽媽，你們快醒醒！”

寶珍在夜深人靜的喊聲，無疑是一聲驚雷。

一家人一骨碌爬起來，驚訝地坐在了炕上。

“你們，快看窗扇，好好地咋來回擺動呢。開始，我還以為是吹風呢，把手伸出去試了試，沒有一點感覺。後來，我以為是賊進來了，就從炕上悄悄坐起來，爬到窗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戶往外看。看了再看，啥也沒有不說，還把我摔到了，我這才喚你們來着！”寶珍斷斷續續像講故事一樣說完，急得她氣都喘不勻。這時，只有寶豐在聚精會神地聽着。天命和秀青只顧觀察動靜了，哪有心思去聽寶珍的故事。就在這時，巷子裏傳出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和地震的呼喊聲。一家人恍然大悟，連忙穿了鞋子，向外面跑去。

等一家人跑到學校的操場，操場上已擠滿了避震的男女老少。操場挺大，人像過會一樣熱鬧，只是有點心有餘悸。

學校有五十畝大，僅操場就有五畝多大，大小教室三十餘座。學校的整個佈局別緻有序，環境優雅，正中央有一座西式兩層閣樓，高大恢弘，顯出幾分獨特和富貴。四周高大的圍牆厚實得像古城牆一樣，堅不可摧，大有把一切危險和干擾拒之牆外之勢。

這裏天命很熟悉，他打小就是在這裏玩大的。讓天命記憶猶新的是楊財東親口告訴過他，說這所學校是楊財東的爺爺早年建造的。讓楊財東曾經引以為自豪的是，這裏不但培養了不少的人才，八路軍到御苑鎮那會兒，還在這所學校駐過軍，那景至今歷歷在目。雖然如今已成歷史，學校也不再屬於楊財東家，而是歸了鎮上。此時，天命心想，這豈不正是楊財東及其父輩建這所私塾的初衷和願望嘛！

天命走着想着，想着走着，不覺到塬下了。就在這時，天命放慢了腳步，他有了一種恐懼感。回去的路必須要經過一個糞場。這個約兩畝大的糞場，堆放着上地用的土糞。自從防震開始后，每天晚上天剛一黑，民兵便把秀青和一些地富反壞右押到那裏，統一看管起來，怕他們在防震期間破壞和搗亂。近半個月了天天如此。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天後半夜，天命一睜開眼，忽然不見了寶珍和寶豐，院子的旮旯縫縫，也沒找到。鎖上前門，天命匆匆在各巷子裏找，即便那些小巷子，他也不敢放過。

天快亮時，天命才在糞場找到兩個孩子。那時，他倆已沉沉地睡在了秀青的懷裏。當天命和秀青兩人的目光相遇的一剎那間，秀青的眼淚禁不住滾落下來。兩個大人受多大的罪都無所謂，為啥要連累孩子呢！

天命把兩個孩子領回家，問他們為啥晚上不好好睡覺要到處亂跑。兩個孩子卻哭着說，他們每天晚上見不上媽媽，問爸爸，爸爸又不告訴他們。他們就商量好半夜趁爸爸熟睡之際，偷偷去找媽媽。當看管的民兵現他們時，他們就撒謊說是趁晚上沒人出來抓蛐蛐的。幸虧有民兵認識他倆，沒再說啥。秀青一看天也太晚了，讓他們回去不放心，她知道天命會來找的，索性讓倆孩子跟自己待在了一起，讓他們名副其實地當了一回小“五類”。

天命越這樣想，腳步就越沉重，但他還是慢慢騰騰地往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