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二十九（1）

天燥熱了好一向了，別說人受不了，就連天命家後院養的那兩隻羊也蔫不拉嘰的無精打采。知了的叫聲一陣緊似一陣，讓人聽着心煩。天命和秀青想打個盹，可兩個孩子不睡覺，在各屋轉來轉去，鬧得他倆很不安靜。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會兒，秀青似乎又聽見倆孩子在小聲嘀咕，小腳走動。秀青累了，心裏想着，腦子卻醒不來，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一驚，一骨碌爬起來坐在了炕上。這時，除了蟬鳴，院子裏一片死寂。

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秀青也沒見倆孩子的影子。於是，她心裏就有點憷。她趕緊到房裏把天命叫了起來。兩個人重新轉到茅房旮旯，卻都驚呆了，只見兩個孩子正在有滋有味地啃着瓜皮。

兩個孩子正啃得起勁，無意間抬頭看見父母，一臉驚愕地站在面前，他們都愣住了，一時竟不知該咋辦了。此時，只有下巴上的瓜汁一滴一滴地順着他們的脖子往下流淌着。

就在這時，隊長禿子來到天命家派活。

看着姐姐孱弱的身軀，護着同樣單薄瘦小的弟弟，秀青的愛憐之心驟然升騰。

天命俯身提起已被兩個孩子啃得差不多快完了的多半筐子瓜皮，徑直向羊圈走去。到兩隻羊跟前，他把它高高舉起，使勁“咣”的一聲摔了下去，瓜皮散落了一羊圈，筐也滾到了一邊。響聲把昏沉沉已迷糊的兩隻羊嚇得繃緊了韁繩，不停地狂奔起來。

一次，秀青去街上買東西，無意中現倆孩子在街上轉悠，便特意留了點神，悄悄尾隨在孩子身後。結果，她現倆孩子混在一幫孩子中間，一人手中端一個洋瓷碗，看哪個大人買了西瓜，切了開始吃，便跑過去。他們蹲在吃瓜人跟前，把碗放在人家胸前，抬起頭，張着嘴，眼睛貪婪地盯着吃瓜人榨完瓜汁，把瓜子一個一個地從嘴裏擠出來，順着那鬍子拉碴的下顎零零散散地掉在早已等候在下面的碗裏。每掉下一個瓜子，孩子的小眼睛就滿足地眨巴一下。幾乎每個瓜子都是他們把它從吃瓜者的嘴裏目送到碗裏的；掉在地上的瓜子，只有眼疾手快的孩子才能撿到，擠不過別人的，只能勞而無獲。有比寶豐和寶珍大的孩子，寶豐擠不過人家，自然接不上幾個，再遇到吃瓜者，他就硬擠了過去。大孩子比他還跑得快，兩人便扭打在了一起。他打不過，就拿碗砸，大孩子就奪他手中的碗，他死死抱住，不讓大孩子奪走。寶豐畢竟身單力薄，擰不過大孩子。他手中的碗被奪走，被摔在了地上。大孩子不解恨，又在碗上踩。這時，寶珍不悅意了，撲上去，跟那大孩子廝打了起來。沒幾下，她衣服的紐扣便掉了幾個，長長的頭也被人家抓蓬亂了。

秀青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怕寶珍吃虧，大聲喊道：“都快放手，小孩子不能打架！”

幾個小孩見有大人來了，一下子四散開去，有一個男孩一邊跑，還一邊大喊道：“寶珍她后媽來了，快跑呀！”聽到喊聲，大男孩鬆開手拔腿就跑。不一會兒，他們就沒了蹤影。

秀青不去追那男孩，幾步跨到寶珍跟前，抱起她，不知說啥好了。停了一會兒，她才一手領着一個，向回走去。走了沒幾步，兩個孩子掙開她的手又返了回去，秀青不知他倆咋啦。等她反映過來，兩孩子一人手裏拿着一個空碗，站在了她的面前，不好意思地看看她，又看看空碗，一副慚愧和委屈樣兒。

此後，兩孩子很少再去拾瓜子。忽然有一天，寶珍莫名其妙的哭聲把秀青哭糊塗了，她一邊哭，一邊罵：“看我抓住它不把它吃了。”

後來，秀青才知道她藏的瓜子不知哪一天讓老鼠吃了。

“傻孩子，別哭了。媽媽知道你那瓜子在哪裏。”一天，秀青翻東西時，看見有一包用寫字本紙包裹的東西。她打開一看，是一包瓜子。她捏出一個放在嘴裏磕了一嘗，還好好的，便放回了原處。怪不得寶珍有一陣子心特好，見人總愛炫耀說自己有好東西吃。別人問是啥，她卻詭秘地說：“不告訴你，反正是你沒有的，咋樣！”每說這話時，她還一蹦一跳的，讓一旁的寶豐羨慕不已，垂涎欲滴。秀青萬萬沒有想到，那讓寶珍引以驕傲的竟是自己撿來一直捨不得吃的一點點瓜子。如今，它卻讓可惡的老鼠給吃了，你說，寶珍能不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