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二十三(8)
天命看着身邊的美麗女人呆,他感到自豪。他一生歷盡滄桑,事事不如意,唯有秀青使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她像一盞耀眼的燈,照亮着他前行的路。他自慚形穢,深知這美麗的女人成為己有,對她是一種扼殺和不幸。她本應是貴小姐、貴婦人,可如今……此時,英子做小姐時的景浮現在他的眼前:英子不僅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受下人的尊敬和羨慕。她偶爾撒點嬌,更勾人心魄。秀青雖有小姐、婦人的容顏,卻無享受殊榮的資格。天命聽秀青間斷地說過,終弄不明白秀青為啥因那麼一點事,竟走到這步境地。有時,他倒覺得她太任性,太固執,經不住打擊。可自從他認識她以來,見證的種種事,才現秀青一點不像自己所認為的那樣。從而,他對秀青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她在他心目中不僅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女人,而且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聖女。越是這樣,他越感到這世界對秀青太不公平。自己的無能,使秀青未得到絲毫的庇護,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遭受磨難。他禁不住伸手握住秀青纖細而略顯粗糙的雙手。秀青的手竟冰涼涼的。他由衷地感到,自己不只是在用手為她驅趕着寒冷,而是用患難之心在為她撫慰着傷痛。
秀青的手被天命一握,一股熱流便涌遍了她的全身。驟然間,她感到有一種力量在全身涌動。頓時,眼淚便簌簌地滾落在他們雙雙緊握着的手上。她真想俯身摟住他,躺在他寬闊的胸脯上,忘我地大哭一場。遺憾的是這不是地方,也不是時候。他們只能以目傳了。
不知福娃啥時出去了,其他病人也已閉目而睡了。只有他倆,默默地對視着,相互撫摸着的雙手越握越緊。
秀青走了已三天,英子娘有點等不及了。時不時地,她總愛走出大門外,望一下,看看秀青回來了沒有。而每一次都讓她失望而返了。
寶豐有點燒,昏睡着叫不起來。
寶珍獨自一人在院子的石桌上專心致志地寫字。
英子娘走到寶珍跟前,見寶珍正在寫“**萬歲”五個字。寶珍剛上學,字寫得很認真,很工整,竟沒現她婆站在自己身後注視她。英子娘見寶珍很專心,很投入,便沒打擾她,悄悄走開了。
英子娘重新來到廚房,將面揉了揉,手感不錯,知道面餳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擀起來。面,柔軟得在英子娘的擀杖下長大了,不一會兒,就佔滿了大大一個案板。整個院子靜極了,擀麵的刷刷聲,隨着她的思緒,像飄浮不定的雲一樣不由自主地飄向遠方。
秀青究竟幹啥去了,去得這麼突然?英子娘憑直覺感到有點蹊蹺。秀青從來不騙誰,英子娘不能懷疑,也不能阻攔。這兩天夜裏,她老做噩夢,白天更是魂不守舍,血壓忽高忽低地不穩定,總感覺要生啥不測似的,心裏極不踏實。經的事多了,有一種本能的敏感和猜疑,對生的任何事,除非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般是不會輕易相信道聽途說和別人胡謅的事。
“婆,你看,我寫完字了。”寶珍手裏舉着她剛剛寫完的作業本來到了廚房。寶珍聲有點大,嚇了英子娘一跳。她正在切面的刀不小心一下子切到手指上。頃刻間,殷紅的血便浸了出來。血一滴一滴掉到了剛剛擀好的麵糰上。瞬間,白白的麵糰上,一下子印了不少大小各異的鮮紅血跡,與白色的麵糰形成鮮明的對比,格外醒目、耀眼。
“婆,你咋啦,手咋流血哩?”寶珍很少見人流血,又見婆手裏握着把菜刀,嚇得她一下子哭了起來。
英子娘未從思緒中走出,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愣住了。她回頭獃獃地看一眼哭泣的孫女,倏然間,她判定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她居然用刀切了自己。老糊塗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英子娘放下手中的刀,看着依然在滴血的手,又看看嚇得還在哭泣的寶珍,處在兩難境地。她不知先哄寶珍,還是先包紮傷口。
這時,從房子傳來寶豐哭泣的聲音,她怕寶豐燒糊塗了,沒睡靈醒摔倒在炕底下,便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拉着寶珍向寶豐睡覺的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