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二十三（4）

“夠燒。***”

“那就好，黑白把炕燒熱，不要凍着。您年紀大，沒火氣，最怕冷的，柴沒了待我回來再去拉。”

“不用了，上次天命回來已給我拉了兩車，還能支應一陣子，等天命下次回來，讓他給我拉。哪能讓你一個女人老駕轅拉車呢。”

英子娘說這話時，秀青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知道天命趕春節是不能回來了，即使回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駕轅拉柴了。想到這兒，她不由同起英子娘來。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趕快起身迴避了。

坐了會兒，秀青不敢再待下去，她強咽着淚水說：“也好，其實，誰拉還不都一樣，只要你老人家不受凍就行。”

秀青想給天命帶幾件衣服，便說：“媽，你炕上歇着去，我想把天命的棉衣拿回去收拾收拾，拆洗拆洗。”

“不用啦，天命的衣服我早為他弄好了。有幾件衣服已經爛得不能穿了，我沒拆洗。你就別操心了，回去好好歇幾天。”

“那好，媽，你炕上歇着去。我剛給你添了把柴，炕熱着呢。”

秀青把英子娘支回屋，便動手挑了幾件像樣的冬裝，用包袱包了，沒敢再給英子娘打招呼，關上前門，匆匆離開了御苑鎮……

英子娘家的柿子樹，自英子去世后，每年到掛果季節，枝繁葉茂，碩果累累。到柿子成熟時，有兩個碩大鮮紅的柿子，總高高地懸挂在最高的一根樹枝上，將樹枝壓彎了腰，在風中微微擺動，像要隨時掉下來似的。不管風多大，天再陰始終不落。前兩年英子娘沒在意，到第三年英子娘才留意它了。對這兩個柿子，英子娘特別疼愛，倒不是長得太高，夾不着，而是不忍心夾。她是想讓它永遠長在樹上，長在她的視線里，長在她的心裏。之後，年年如此。英子娘就斷定這兩個柿子是兩個人的魂魄附在了柿樹上：一個是丈夫楊仁善的，一個是女兒英子的。由此，她聯想起流傳很久的歌謠來：“唐王陵上神仙傘，千年古槐問老四（柿），皇上親封凌霜侯，柿葉臨書自古留。”從此，她更加為之震驚和感動了。她深信他們一定會像千年柿樹一樣與她永生相伴的。

今年也一樣，英子娘每每看到它，就感到異常激動，彷彿女兒和丈夫依然住在家裏，陪伴着自己。她常想，這父女倆可能是對寶珍和天命不放心，抑或在另一個世界裏被人欺，太孤單，父女二人才商量好一起回來住了。不管咋樣，英子娘由此不再感到寂寞，心裏也不空落落的了。其實，這怪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沒敢告訴天命和秀青，她怕他倆不信，嘲笑她。

這日，英子娘做好飯，跟往常一樣自己先沒吃，放在了準備好的小方桌上。她是想獻給善人和英子。接着，她雙手合一放在胸前，眼睛微閉，口中念念有詞，然後，虔誠地作揖磕頭。此時，她似乎能感覺到他們在自己跟前，只是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懸在半空中。衣服還是他們走時穿的那身。她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滋味，她想怨他倆為啥老穿那身衣服，也不想法子換一換。隨即，她就理解了，想必一定是她給他倆燒的紙錢不夠糊嘴，沒有多餘的錢買衣服。讓她感到驚喜的是他父女倆的衣服依然很新，很乾凈，一點也不臟。這樣看來，她倒有點放心，暗暗誇獎他父女倆好歹學會照顧自己了。

於是，她把最近家裏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父女倆。說時儘可能說得好一些，樂觀一些，好讓他父女倆高興、放心。

忽然，一股風掠過，樹枝被風吹得輕輕擺了一下，英子娘感覺他父女倆幾乎同時搖了搖頭。英子娘不知道他父女倆是啥意思——是不高興，還是不同意？她心裏驟然毛焦了起來。她想解釋，後來一想，還是算了。她聽說，在陰間的人要比在人間的罕閑，看得清，這樣自己怎能騙得過他父女倆呢？她只能對他父女倆說：“有你們倆的保佑，一切慢慢會好起來的。”

“寶珍快過來。”英子娘把正在玩耍的寶珍喚過來，她想讓倆孩子見見她爺爺和媽媽，“寶豐，你也過來，跪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