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樓養了只女鬼
夏時入暑,悶如蒸籠。
坐落皇城腳下的丞相府裡外落棋一般點着數盞星燈。傍晚的一陣急雨捲走少許熱氣,被風打落的樹葉枯枝,凌亂地積在西樓長廊,地面水痕難干,散發出一股腐木霉味。
西樓地處偏僻,荒草瘋長,常年陰森,是府中奴婢忌諱莫深的地方。
“西樓養了只女鬼,可嚇人哩。”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啦,小心咱爺聽見。”
“快走快走,有人來了。”
提着燈和食盒的奴婢,一路上聽見不少閑言碎語,她今日做錯事,主管罰她以後去西樓做活,她雖不願,也只得聽命行事。
風穿過兩旁的樹葉,發出鬼魅般的簌簌聲,奴婢搓搓手臂,打了一個寒顫。
“鬼地方!”她恨恨地暗罵。
她到達門前,敲門無人回應。
沉悶的開門聲撞破幽靜的夜,一陣塵土撲面而來。
奴婢咒罵著放下食盒,雙手揮開灰塵,迎頭又罩上一個蜘蛛網。
“見鬼!”
“有……有人嗎?”
她左瞧右看,鬼影子都沒發現,難道走錯了地方?
隱藏在角落的身影,突然躬身、彈跳、前撲,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只聽得一聲尖叫,奴婢本能地抄過旁邊的食盒砸出去,正中襲擊者頭顱。
女人吃痛聲凄慘刺耳,佝僂着身子滾在地上,從凌亂長發間露出雙血紅眼,瞪着面前奴婢。
奴婢丟了燈籠,拔下發上珠釵,斗膽怒喝:“你你你……是人是鬼,我不怕你!”
女人從地上爬起,捆綁着鐵鏈的雙手,再次向她撲來,發出陰森的笑聲。
“殺了你!該死!”
“你別過來!”
奴婢不由攥緊手中珠釵,撒鹽般抖着後退,穿雲月從雲層露出,照亮女人半張燒毀的臉,恐怖猙獰。
血腥氣和陰冷笑聲入耳,奴婢看清這張比女鬼還恐怖的臉,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跑去。
她一直沒有回頭,渾身冒汗,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陣的凄厲哭聲。
“青川!大火……報仇……你們都該死!”
……
哭聲似乎順着風送進人的夢中。
千裡外的青川縣靜謐祥和,甜水巷直通城門,沿城外一條小路走到頭,便是容無闕家。
睡夢中的容無闕眉頭緊蹙,看起來像是做了噩夢一般。
“父親!”
他壓着急促的喘息,突然從床上坐起,他雙眼佈滿痛意,借清冷月光,失神地看向四周。
光滑順垂如綢緞的墨發凌亂地垂在腦後,一陣沉默過後,他幽深如寒潭的雙眼恢復神采,眼角微微上挑,薄唇總是透出股譏誚,落下飽含情緒的話。
“又是夢……”
他沒有了睡意,起身點燈,坐在書桌旁,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唇微顫,痛苦地閉上雙眼。
洛安琉璃金遍地,青川美人夢旖旎。
早逝的貴妃娘娘出自青川縣,一榮俱榮,給青川爭了十年臉面。青川近十年沒出過大人物,倒是出了件讓人避諱很深的案子。
五年前,兩袖清風的容縣令外出辦案,死於非命,案子最後以意外草草結案,案卷也無人能查,事情真相撲朔迷離。當時人們害怕招惹是非,不敢議論,時間久了,大家漸漸把這件事忘了,又或是裝忘記了。
任何人都可以忘記容縣令,唯獨容無闕不會。
容母在容無闕幼年病逝,容縣令獨自撫養他長大。容縣令身故那年,容無闕十六歲,一夜之間長大,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尋找真相,報仇雪恨。
他看着窗外融融月色,不自知地捏緊指骨。
“父親,到底是誰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