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蟻幫(1)
黃杆子主持拜祭祖師爺,熟悉丐幫風俗的人知道,他們要有大行動,按乞丐行行話說是\"蟻幫\",顧名思義像螞蟻搬蛋(運卵)每年秋天花子都大隊人馬行動,半年的糧食要弄回來,那場面特別壯觀。***院子裏擺着香案,富貴堂掌柜坐在轎子——黃花松木椅子改裝的輪椅上邊,眾乞丐齊刷刷地跪在他的身後。香案桌子供着丐幫的祖師爺,幫有主,行有師,各幫立祖尊師叭丐幫尊崇搪帳老祖。黃杆子給祖師爺上香,然後領眾人拜,說道:\"老祖在上,保佑弟子下鄉收糧順利!\"眾乞丐磕頭。儀式進行時間很短,磕完頭,花子由落子頭龍虱子和幫落子劉大愣率領,分兩路去鄉下要糧。兩隊的花子頭着職業裝一一披個麻袋皮兒,突出的道具是柳罐斗兒,汲水的工具成為一種行當的象徵。種地的農戶不用花子開口,望見柳罐斗兒就知道是來要糧食。每支隊伍里都有幾個\"軟桿\",他們的出行最具行業特色,手牽拉繩子小狗給他們引路。富貴堂一下子空蕩起來,留下的吃米的七個女人,眼神不好,卻有絕技,摸着縫製衣服。黃杆子學過幾天成衣,會裁剪衣服,全體花子的身材尺碼在他心裏。\"今兒個做嗎?\"唱手問,她有幾天沒來花子王的房間,留下她做衣關東的行幫各有自己尊崇的祖師爺,譬如:扎彩行供奉五道老君;妓行供奉玄武君;木幫供奉老把頭謝老鴰匪行供奉達摩老祖等等。剪裁的衣服夠吃米的女人們縫幾天,他想趁此出去趟具體說到縣府去銷,為了富貴堂的生存去見他不想見的人。鞭子是花子權力的象徵,它與普通鞭子的區別,鞭子後頭釘3個驢耳朵形狀的皮子,故亊在這兩個耳朵上,每每有一個新縣官上任,要在上面蓋上官服,她是吃米的幾個女人的頭。\"這幾天你咋沒來?\"黃杆子問。\"讓你攢攢。\"\"攢什麼?\"\"嘻!\"唱手笑而不答。\"你也學會饞人啦。\"黃杆子朝一個事件上想,也朝一個事件上說,小半月沒碰她,真有點兒傅。\"再餓你幾天。\"女人說。\"啥意思?\"唱手說還不是為你不種癟子。她說淘登着個秘方:男人憋一個月,一炮准打響。\"你呀,癟不癟子哪兒是這原因。\"黃杆子怨懟道。\"那什麼……\"女人妥協了,說,\"實在饞,你就……\"\"還是憋着吧!\"黃杆子尊重她,也看看她的秘方靈不靈。富貴堂的大院並沒有門,花子房實在沒有安門的必要,誰會偷乞丐啊?真的偷了,成了人人瞧不起的損賊,民間《四大損》云:捂燈火,吃貓飯;掘祖墳,踹寡婦門。但是,富貴堂沒門的大門還是有人守着,就是說進出也不是太隨便。黃杆子說散大家破大院不行,得像個人家。他當上掌柜后,修繕了花子房,屋像屋,院像院,面貌有所改變。儘管花子房的房產還屬於官府,大院外的巨大黃土坑還是法場,劊子手的大刀片換成了槍斃,時常有人在此伏法。剪裁的衣服夠吃米的女人們縫幾天,他想趁此出去一趟,具體說到縣府去一趟,為了富貴堂的生存去見他不想見的人。鞭子是花子權力的象徵,它與普通鞭子的區別,鞭子後頭釘兩個驢耳朵形狀的皮子,故事在這兩個耳朵上,每每有一個新縣官上任,要在上面蓋上官印。按照常理,縣官在他上任半月內,想到給花子王的鞭子是那個蓋印。當年郭縣長上任三日後便主動找上門……章飛騰是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如果是前者還好,如果是後者就有麻煩了。\"章飛騰他八成記着敬我酒沒喝的事,故意不理我們。\"黃杆子分析道。\"也許,咋辦老二哥?\"龍虱子問。\"再等等,他許能泛過沫來\"\"要不的我去趟縣府,找他蓋章。\"龍虱子說。\"不,要去得我去。\"黃杆子想好了,對這個昔日仇人躲避不是辦法,左右他還沒認出自己來,走一步算一步,認出來再說。他說,\"你照常帶人下鄉,我在家抓空兒去會會他。\"縣長蓋不蓋這個印意義不同,與其說授予某種權力,不如說是一種承認。倒不是黃杆子在乎章飛騰,而是此事是試金石,縣府對富貴堂的態度,將影響整個三江社會,官宦、商賈見風使舵,縣長瞪你一眼,他們便能罵你。不成,這個印還得蓋,找他蓋。\"去縣府!\"他說。花子王要出門,侍奉左右的花子又當馬,馱起黃杆子出院,有一段路很平坦,是去火車站貨場的水泥路,秋天在眼前展現,成熟的秋草顏色深綠色,花子王偏愛這種色彩,全體的丐服選擇這種顏色。縣府門前站崗的人用槍欄住他們,出口不遜道:\"縣府大院是叫花子隨便進的嗎?一邊拉去!\"\"我找縣長。\"黃杆子說。\"搬鞋底子照照自己啥模樣,還見縣長呢,不見皇帝呀!\"門崗譏諷道。\"皇帝怎麼啦,皇帝也是人,有什麼不能見。\"\"嘿,你好大口氣……\"縣長章飛騰正和柳秘書在辦公室里,大院門口吵吵嚷嚷聲傳進來,他說:\"你去看看怎麼回事。\"\"哎!\"柳秘書出去,工夫不大便回來,說,\"富貴堂的叫花子要見你,門崗攔着不讓進。\"黃杆子?章飛騰猜到是誰。\"嘴不短,說。\"柳秘書說,\"跟我還嘴巴郎嘰……沒搭理他。\"\"找我幹啥?\"\"花子那一套,蓋官印。\"柳秘書說。房印兩責剪栽的衣服夠吃米的女人們縫幾天,他想趁此出去一趟,具體說到縣府去一趟,為了富責堂的生存去見他不想見的人。鞭子是花子權力的象徵它與普通鞭子的區別鞭子後頭釘兩個驢耳朵形狀的皮子,故事在這兩個耳朵上每每有一個新縣官上任要在上面蓋上官當過鎮長的章飛騰,沒和花子打過交道,風俗、規矩呀他不懂,他聽柳秘書說給自己聽。官府還要給花子王的鞭子上蓋戳,第一次聽說。他問:\"郭縣長蓋了嗎?\"\"蓋啦,據說前幾任縣長都蓋了。\"郭縣長對花子的寬容態度,柳秘書看不慣,又不敢多,這屆縣長他留任,想從中直一直花子的羅鍋,他說,\"花子是臭無賴,你給他好臉,往後敢蹬鼻子上臉。\"\"說得對,不慣他們。\"\"瞅那天黃杆子對你的態度,牛大了去了。\"柳秘書挑唆道。\"不搭理他。\"章飛騰說。面對拿槍的人花子王沒轍,不讓你進,你就進不了縣府大門,就見不到縣長。\"怎辦,掌柜?\"花子問。\"回府。\"黃杆子只好帶人回來。柳秘書隔着窗戶看着花子離開,說:\"走啦,縣長,這樣對待他就對了,一群烏合之眾竟在三江為非作歹多年,總歸是官府慣的。給他蓋上官印,他就打着官府幌子招搖。\"\"我始終看不透,日本人怎也拿花子房當回事呢?\"章飛騰疑問道。\"邪門啦。\"柳秘書見到一幕沒說,他看見小日山直登請幫落子劉大愣喝茶,這異常的舉動他思想幾天,過去郭縣長放任花子,是怕他們作鬧,捎帶有官府頭疼滿街流浪者,體格強壯的日本人抓浮浪,瘸老病瞎的無處可去,富貴堂收留他們,為官府減輕負擔的因素。憲兵隊無此責任,對花子寬容說不通。縣長大人也有此惑,他說,\"也許有什麼勾當吧。\"\"不是也許,定保有。\"章飛騰說。落子頭龍虱子率領的這一路花子出城向東,沿着白狼山走,而後折向北,遇到的第一個村莊叫東信屯,種糧大戶姓朱,當家的叫朱金斗。去年花子要去三斗高粱,他今年不想給了。一聽村頭狗叫,問管家:\"狗叫啥?\"\"像是花子進村。\"管家說。\"麻溜關大門。\"朱金斗趕忙吩咐道,\"別讓花子進院。\"下鄉要糧也有規矩的,龍虱子將隨身帶的柳罐斗兒距朱家門前三步遠的地方放下,喊道:\"東家!瘸老病瞎,給點糧吃!\"朱家的人涌到大門前,隔着大門才敢看花子,但沒人理睬。\"東家!瘸老病瞎,給點糧吃!\"龍虱子第二遍喊叫,仍舊沒人搭話。哎,打竹板,邁大步,眼前來到朱家府舊套路,先是喜歌,不見給糧,龍虱子話一轉道:你不給,我就要,要到天黑日頭落。要得那狗兒咬,雞也叫,叫你們,王八兔子難睡覺。朱家聽見花子罵他們,放出狗來,兇惡的狗衝過來,幾個花子被咬倒,應了那句老話,狗眼看人低。花子四處奔逃,兩袋煙工夫后,朱家叫回狗去,重新關好大門。龍風子清楚遇上吝嗇鬼,乞討的生涯中,經常遇到不肯施捨的主,最後也鬧了也罵了,結果什麼都沒討到。\"大家一起喊。\"龍虱子組織花子最後罵朱家,別指望罵出糧食來,解解氣而已。朱家是闖關東的山東人,當地人欺生,編了一罵山東人的歌謠,經花子齊聲唱罵,有了些氣派:山東棒子不可交,拿着狗**當辣椒,咬一口順甜的,拿回家過年去!東信屯坐地戶多,平素對勤勞的山東人嫉妒,見他們比自己會過日子,單說種地吧,地挨地,壟挨壟,山東人的地侍弄得乾淨,連根草刺兒都沒有,而當地人的莊稼草苗齊長。人勤地不懶,多打糧收人多,日子自然過得好。富日子遭人妒,花子來罵,他們幸災樂禍聚到朱家門前看熱鬧。花子罵倒不怕,屯人的眼光盯透骨頭。\"朱家你們能要出糧食?當家的細啊,屁眼兒插不進豬毛。\"有人對花子加鋼兒(挑撥語)說。\"別說你們,就是他親爹來要,給不給呢!\"……朱家人聽不下去,山東人火性怕鋼(激),俗語說,好鐵架不住王八鋼。結果出人意料,朱金斗說:\"你們看,\"他手指院裏一溜糧倉,\"穀子、高粱你們可家什裝,能背多少背多少。\"\"真的東家?\"龍虱子半信半疑道。\"不都說我們朱家摳嘛,讓他們看看是咋摳的。\"朱金斗高聲說。花子們樂了,東家可是說可力量拿,隨身的傢伙五花八門,口袋、面袋、兜子、葫蘆瓢……朱家開了穀倉,任乞丐鉚勁兒裝。屯人看傻了眼,朱金斗過日子仔細出了名的,山東人勤儉他是代表。關於他的逸聞很多,如說他吃飯不熬菜,就着白開水吃大餅子(玉米餑餑)說他冬天外出,半路上拉屎,要在屎上插根棍,待凍實后拎回家。還有,他家常年累月不炒鹽豆不做魚醬,臭魚爛蝦,送飯冤家。像恨冤家一樣恨飯,那有多費呀!\"朱金斗中邪了怎麼的,忽巴兒(突然)大方起來?\"\"你可說呢,叫花子管夠裝穀子。\"圍觀的屯人先是咂舌,后是議論。炒鹽豆:東北農家傳統菜,做法簡單,將黃豆炒熟,趁熱拌上鹽或大醬,如放上蔥花、花椒等,味道更佳。怪不得稱花子大隊人馬行動為蟻幫,乞丐們大小家什裝得鼓溜溜,憑力氣背,最着笑的是腿腳有毛病的花子,負重身體失去平衡,走起路來跳井(踩空),搖搖晃晃,像喝多了酒的醉漢。他們出朱家大門,景像無數只螞蟻出洞。\"謝東家!\"龍虱子最後一個出大門,說。朱金斗站在院子裏一聲不吭,無數只螞蟻從心頭爬過,它們馱走的是金燦燦的穀子啊!圓上臉,心給撕開口子,二十多個花子拿走多少糧食,足足有兩石一石五百市斤據說,朱金斗兩天沒吃飯,心疼穀子。\"袋子滿啦,背不動咋整?\"舀子問。全體花子在村外的一座土崗上休息,憑着一股急勁將糧食背出朱家,因為背出朱家糧食就屬於自己的了,誰不放量背,使出吃奶的勁兒背,走到土崗上多數人累跳下,這裏離亮子裏幾十里路,背回去是不可能的。每年需討要幾天才夠載,然後找輛大車拉回花子房。沒想到第一天就要到這麼多糧食,得運回去。當年能檢起大車的人家不多,東信屯只朱家有大馬車。\"去朱家找車。\"龍虱子說。\"二返腳二次返回夂朱家會不會不搭理我們。\"破頭說。說的有道理,他們前腳走,朱家隨後關上院大門,打和轟趕是同義語,咋會歡迎乞丐。\"東信屯屁崩幾戶人家,有車的只朱家。\"龍虱子親自進村,破頭主動跟上去,怕他吃什麼虧。朱金斗備受折磨,心疼花子背走穀子的勁兒還沒過去,龍虱子又來叫門,他皺着眉頭說:\"你們還沒背夠啊!\"\"東家財,大財!\"龍虱子先念喜噴兒。\"中啦,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朱金斗有些不耐煩。花子這套他不是領教,而是服啦。那是吉祥語嗎?簡直是喪氣話,聽了要破財的。\"救人救個活,幫忙幫到底。\"龍虱子說,\"求東家出趟車,把糧食送回富貴堂,穀子太沉。\"穀子給了他們,又來求車送回去,一條龍了嘛!朱金斗心裏抱怨乞丐得寸進尺,嘴沒說,剛剛平息花子鬧哄,再鬧哄起來,屯子人說不定又怎樣議論呢。一就是搭了,出車滿足花子要求。\"謝東家,東家財,大財!\"龍虱子道。劉大愣這路花子順利多了,他們向西走,方向是西大荒。第一個村子是獾子洞,選定的大戶是徐家,年年都到徐家要糧。\"老爺,花子進村啦!\"管家謝時仿進來對東家說。徐家是三江大戶,種着四百垧河套地,鎮上開有同泰和藥店。倒是一家門口一方天,一家一個過日子的規矩,當家的徐德富和東信屯的朱金斗,對待花子態度上不一樣,他在花子到來前準備好給的糧食。\"你們富貴堂的人?\"徐德富問。\"是。\"\"拴上狗,開開院大門。\"徐德富吩咐,望眼天他說,\"貼晌啦傍午八燜一鍋小土飯,燉大豆腐。\"\"哎!\"謝時仿答應。東家年年給花子糧,還要供一頓飯。\"今年誰領頭?\"徐德富問。\"幫落子劉大愣,有二十七八個人。\"謝時仿說。\"龍虱子沒來?\"東家問。\"沒有。\"\"落子頭嘴溜哦,十大愁唱得好。\"徐德富說。去年,落子頭來討米,龍虱子給東家解悶唱的十大愁,其中有幾句,他真亮地記得:您是個愁,我也是愁,您愁的天天有人來要米,我愁的您不開付,多咱是個頭\"東家財,大財!\"劉大愣作揖道。\"財,財!\"徐德富回敬道。見《舊社會的小店、花子房、花子》關士傑文。\"我們又來倒扯(拿要)東家。\"劉大愣客氣道。\"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徐德富指指倉房,\"過會兒到屋裏吃飯。\"小米飯燉大豆腐,花子們吃得汗巴流水。\"東家,我還要帶人到別的村屯去,你給的糧食先存在你家,我回來時取。\"劉大愣說。\"中,什麼時候方便,隨時拿走。\"徐德富說,見身旁沒別人,他問,\"大兄弟,最近我四弟到你們富貴堂去耍錢沒有?\"\"有日子沒去。\"劉大愣說。徐德富的四弟德龍是賭徒,成天耍錢,倒不是耍得身無分文而淪落乞丐,而是富貴堂放賭(設賭抽紅),他們經常去賭耍。\"東家放心,四爺去了,我們會好好照顧的。\"劉大愣說。照顧含意很多,人話需要這樣說,也有實質內容,有時花子的落子頭、幫落子也上場,別說打伙牌,一旦四弟輸干爪,富貴堂給碗粥喝,留宿什麼的。別怪徐德富把事想得很壞,他的那個胞弟實在讓他操心啊!徐家的故事已在其他書中講過,在此不多說。當家的徐德富在那個中午打走乞討者,吃飽飯的花子都很樂呵,你不會想徐德富想些什麼,其實他想了。說不準有一天,花子的隊伍里,有一個披麻袋片,手拿破飯碗的人,那就是自己的四弟德龍!徐德富同乞丐之心能否與之有關係,天知道。\"走了?\"謝時仿說。\"往西走,要夠數糧食才回來。\"徐德富叮囑道,\"給他們的糧食有空再用風溜溜,高粱里有殼子。\"\"哪天有風我親自揚。\"謝時仿應承下來。\"時仿,準備一輛車,他們的糧食要多了,肯定求我們出車送回去。\"徐德富的關心可謂到家了,\"用不上幾天他們就能回來,往西沒幾個村屯。\"花子隊伍走人西大荒,劉大愣走在最前面背着柳罐斗兒,現在可沒空着,裏邊裝着從徐家要的乾糧豆包,黃米面,豇豆餡兒,這種黏食關東民間在每年進臘月門時,淘黃米碾成面,包豆包。徐家有兩個季節也做剪裁的衣服夠吃米的女人們縫幾天,他想趁此出去一趟,具體說到縣府去一趟,為了富責堂的生存去見他不想見的人。鞭子是花子權力的象徵,它與普通鞭子的區別,鞭子後頭釘兩個驢耳朵形狀的皮子,故事在這兩個耳朵上,毎每有一個新縣官上任,要在上面蓋上官豆包,忙鏟忙趟和秋收農活最忙的時節,長工耕田耙壟需吃飽才有力氣,豆包扛餓。\"東家你家的豆包好吃。\"劉大愣婉轉地要。\"撿一鍋去。\"徐德富說。幫落子的柳罐斗兒裝進一鐵鍋蒸的一百多個豆包,他背着走了二十多里地,眼看太陽落山,仍不見半個村屯的影子。\"前面有沒有人家啊!\"相府問。\"哪有喲!\"劉大愣放下柳罐斗兒,說,\"今晚得蹲露天地啦,大伙兒停下歇歇吧。\"眾花子席地而坐。\"今晚走不到屯子,明早再走吧。\"相府說。\"也只好這麼辦啦。\"劉大愣四處望望,腳下是禿沙崗,說它禿只能見到稀稀拉拉的幾棵老榆樹,草也沒長几棵,別指望遮風擋雨。看西天邊一塊雲彩都沒有,不用擔心夜裏下雨。\"我們沒吃的。\"相府說。\"有,一柳罐斗兒豆包。\"劉大愣有備道。\"豆包?\"\"在徐家要的,預備接長補短時墊肚。\"劉大愣說,他是很夠料的幫落子,人他帶出來,每個人他都要負責任。決定在野外過夜,吃的不用再去想,冷熱不用想,花子沒一個人在乎冷暖,也沒條件在乎,有一個問題必須注意到,獐狍野鹿遍地的年月,野甸子上有傷害人的動物,多在夜晚出沒。他起身走一圈,樹棵子有灰白的動物糞便,是狼的。說明這一帶有狼,需要防狼襲擊。狼怕火,夜間攏一堆篝火,狼就不敢靠前,留兩個人值夜,不停地加柴禾,篝火燃燒一宿,大家安全睡一宿。\"跟我撿干樹枝子,多撿。\"劉大愣叫上幾個眼睛看得見,腿腳好使的乞丐,沙崗上遍地枯樹枝、干樹疙瘩,很快弄一大堆。\"劉大叔,有狼,今晚我跟你睡。\"小落子三半嘴(唇裂)哀求道。\"不讓你來像坑你似的,咋樣,怕啦吧!\"劉大愣責怪道,還是同意三半嘴夜晚和自己在一起,他是此行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照顧他天經地義。三半嘴今年十二歲,花子房有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七八個,稱小落子,按乞丐分工,他們肩挑柳罐子,到各家去討鹹菜大醬和粗米茶飯。到鄉下要糧,本沒小落子的事兒,他非要跟着。劉大愣說幾十里地,你走得了哇?三半嘴說走得了。劉大愣說西大荒有狼,三半嘴說他不怕狼。還沒見到狼影兒他就怕了,\"嗨,小子,你不是不怕狼嗎?\"\"咋不怕,狼吃人。\"小落子目光驚懼,似乎狼一下子從樹棵子躥出來。劉大愣打開柳罐斗兒,每人分幾個豆包。到底是花子,每個人都變魔術一樣,弄出就飯的菜,干鹹菜芥菜、蘿蔔、黃瓜……高檔一點兒有鹹肉。幫落子一看,笑道:\"你們都有心眼,知道留一手。\"小落子藏鹹菜的地方有些不雅,縫在褲腰裏一根咸黃瓜,揪一截給幫落子。\"放屁崩臭沒?\"劉大愣放在鼻子下聞聞。\"沒有。\"三半嘴認真道。花子有打溜須的,給幫落子送來好吃的,劉大愣分給小落子,露天野餐嗆風冷氣地吃起來。三半嘴怎麼說是個孩子,把吃飯當做遊戲,邊吃邊玩,眼睛四處撒目,有一個人走過來,是他最先現的。他喊叫:\"有個走道的。\"\"在哪兒?\"\"打沙拉雞的!\"小落子看得更準確。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忽然冒出個同行來,令花子們興奮。乞丐有一套見面的規矩,劉大愣咽下最後一口豆包,清清嗓,掏出沙拉雞準備和陌生花子搭話,不過並不開口,待人走近,他打一通沙拉雞義嘩啦,嘩啦啦,嘩嘩這是一通點兒,來人也打通這個點兒。嘩啦,嘩啦啦,嘩嘩點子對上,劉大愣唱道:沙拉雞:用粗鐵線串着許多銅錢裝於竹牙板上,搖擊時銅錢碰撞出聲響。剪裁的衣服夠吃米的女人們縫幾天,他想趁此出去一趟,具體說到縣府去一趟為了富貴堂的生存去見他不想見的人。鞭子是花子權力的象徵,它與普通鞭子的區別,鞭子後頭釘3個驢耳朵形狀的皮子,故事在這兩個耳朵上每每有一個新縣官上任,要在上面蓋上官打竹板,響嚇當,我問相府奔哪方?來人唱段蓮花落,已表明他說相的身份,在花子中等級最高,一般花子都給他讓路。劉大愣自然不難為這樣的人,直接問他去哪裏。\"我撲奔富貴堂。\"來人說。\"你認識掌柜?\"\"不認得,慕名撲奔他。\"來人說。\"我們就是富貴堂的人。\"劉大愣自報家門。\"真太巧啦!\"來人驚喜道。相府介紹說劉大愣是幫落子,來人更高興,提出跟他們一起要糧,然後再到柜上(花子房)拜望掌柜。\"拜見劉老哥……\"來人施丐幫禮。\"免啦,免啦!\"劉大愣說。劉大愣同意留人,這隊花子無形中多了個人,他們不怕人多,人多勢眾,討要需要人多勢眾。富貴堂掌柜受到打擊,縣長是三江的晴雨表,他的承認至關重要,關乎到社會階層用什麼眼光看花子房,涉及幾十名花子的生存。導致的後果是,恨花子的不用說,想施捨不想施捨的人也就髙騎驢,不給了。唉!黃杆子一袋接一袋抽旱煙,辛辣的關東煙幫他思考,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轍。這屆縣長章飛騰,對花子房的鄙視,當然不是來自陳仇舊怨,他肯定沒認出自己來,能弄清原因就好了。\"掌柜,送回一車糧食。\"花子通報說。黃杆子從嘴裏拔出熄滅半天的煙袋嘴,將煙口袋纏繞在煙袋桿上,掖到褲腰沿上,給幾個花子連木椅子一起抬出屋。\"掌柜,\"一個花子說落子頭讓他押糧車回來,\"全是穀子,清一色。\"\"噢,\"黃杆子有經驗,多家人給的糧食雜,高粱、玉米,全是穀子怎麼可能,只有一種解釋,一家給的。\"東信屯老朱家,打開糧倉可勁兒讓我們拿。\"花子還興奮,幾年中很少遇到這樣順(利)的事,他指下大馬車,\"車也是他家出的。\"\"卸車吧!\"黃杆子說。\"卸車!掌柜叫卸車。\"花子朝屋子裏喊,留守在家的花子聽見喊聲出來卸車。\"回屋!\"黃杆子沒等卸完車,他每行動一步都要人幫忙,轎子一木椅一\"\"抬進屋,他吩咐道,\"告訴伙房,給朱家老闆子收拾點飯,嚼管兒(好吃喝兒)硬點。\"\"嗯哪!\"花子去傳達。\"沒事啦,你們歇着去吧!\"黃杆子打走伺候他的花子,沉在椅子裏,一天大部分時間,行動不便的他喜歡坐在椅子上,而不呆在炕上。東北人習慣沒事兒盤腿大坐炕上,守着煙笸籮,滋味地吞吐歲月。今晚說定唱手要來,應該說是她主動說要來的。算算憋了半月有餘,她再不來,吃米的都是女人,都有窟窿眼,男女那點兒事叫文人騷客扇乎得複雜,根本沒那麼神秘,也沒什麼神秘,男一樣,女一樣,吹燈上炕。花子房吃米的地位最低,加之是女人,被男人取樂成為一種傳統。花子王要和哪個吃米的睡覺,都樂不得兒巴不得父\"今晚,我過來。\"唱手說。\"不讓我憋了?\"他問。\"可憐你,怕你憋冒青煙。\"唱手道,花子房只她敢跟花子王打俚戲開玩笑八她已是他的女人。雖然沒正式娶她,黃杆子萌生了娶她的念頭,已是事實女人。\"來吧。\"他也不想憋了。唱手走路深一腳淺一腳,進花子王的卧室卻從沒閃腳,走熟的緣故吧。掀門帘的動作很輕,一股植物的味道飄進屋。她胳肢窩夾捆甜桿兒唚她得意這一口。甜桿兒:類似高粱的禾本科植物,汁甜。東北人當甘蔗食用。剪栽的衣服夠吃米的女人們縫幾天,他想趁此出去一趟具體說到縣府去一趟,為了富貴堂的生存去見他不想見的人。鞭子是花子權力的象徵它與普通鞭子的岡別鞭子後頭釘10兩個驢耳朵形狀的皮子,故事在這兩個耳朵上每每有一個新縣官上任要在上面蓋上官\"扶你上炕。\"唱手撂下甜桿兒道。\"趕趟。\"黃杆子在椅子上說。唱手心有些急,脫鞋上炕,先放下窗戶簾,然後鋪被子一一焐被,這是一種直白的表示,一種等待。黃杆子待抽透煙,他覺得抽透煙跟女人睡覺感覺好,騰雲駕霧一樣。花子王刻骨銘心是**覆蓋故事,他希望再有一次凍僵,肥碩的女人壓在身上有些沉,沉甸下溫暖而安全。唱手麵糰一樣軟,也輕。唱手吃甜桿兒,嚼的聲音很誘惑。她說:\"今個兒初七。\"\"嗯。\"黃杆子繼續抽煙。農曆初七,好日子。唱手覺得今晚日子很好,在這個日子製造人定隨心如意。\"你沒帶泥人?\"他問。\"帶啦。\"唱手在這樣夜晚怎會不帶娘娘送的神物呢,有了它,才會有子。如果她眼神完美,說她盼望有子望眼欲穿貼切。吃米的做花子王的夫人,從丐幫最底層一躍稱后,誰人不夢想好事啊!出頭的日子在此一舉。她說,\"今晚准種上,不會癟子。\"\"你怎知道?\"\"做夢,昨晚我做夢……\"唱手說她做了個好夢,她的肚子鼓起來,\"他手持老牛錘,那個虎勢(健壯)啊!\"老牛錘是花子王使用的鞭子,也叫窯鞭。唱手企望自己的兒子做未來的花子王,從黃杆子手中接過鞭子,成為富貴堂又一代掌柜。\"還有什麼?\"黃杆子對夢感興趣,問夢。\"管你叫爹。\"\"叫了嗎?\"\"叫了,爹呀爹的特親。\"她說。黃杆子被叫甜爽,他要把叫爹的人送到夢裏,那個夢在她身上。\"來啦!\"女人忽然喊道。他知道什麼去了,幸福在軟乎的麵糰上。油燈悄悄地燃着,他倆睡了一會。他先醒來,再次生出到夢中遊走的願望,他弄醒女人,她睜開眼,說:\"我們忘吹燈。\"\"點著兒,點着好。\"\"你得意有亮……你,花!\"黃杆子美滋滋,得到女人這樣的評價,令他有種成就感。女人事後對你無動於衷,說明她不滿意。被窩裏不滿意,潛在花枝出牆的危險,男人很少想到女人移別戀原因在自己身上。花,東北方中意為貪戀女色。花豆包一一老色鬼;花屎蛋一一專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唱手說自己花,指的是技巧、花樣。\"跟誰學的,你玩出花來啦。\"她說。\"這事用學嗎?\"黃杆子嘴否認,心不否認,的確跟人學的。教他的女人已經死去,本事受益到今天。鄉下女人的技術多沒什麼理論,屬於土耍的範疇。\"啥一馬平川,野豬林……\"唱手舊話重提,被窩裏的私話,春風一樣刮過,煽起的**青草一樣成長。\"我想……\"\"等等,我喝口水。\"她掀起被子下地,然後出屋。唱手習慣夜裏喝水,而且是井拔涼水。富貴堂院子裏有口老井,花子吃這口井裏的水。她十分熟悉,走到井旁,抓住繩索放進柳罐斗兒。突然刮來一股旋風,將她卷落井中。\"怎麼還沒回來?\"黃杆子等得焦急。以前她喝井拔涼水也有回來慢的時候,她說聽井裏蛤蟆叫。老井裏都有青蛙,俗語說井裏的蛤蟆,醬里的蛆。本沒什麼新鮮的,她願聽蛤蟆叫也無可厚非。秋天的蛤蟆不叫,井裏的蛤蟆更不會叫。那她又去幹什麼呢?過了半袋煙工夫一袋煙約一刻鐘八仍不見她回來,他躺不住了,有了種不祥的預感。花子王要出去,拽下繩索,它直通隔壁的屋子,伺候他的人聽見鈴聲立馬過來。\"掌柜,您……\"花子問。\"你去井沿看看唱手,她去喝水有時辰啦。\"黃杆子說。很快,花子跑回來,蹬蹬的聲音揪緊花子王的心。\"不、不好啦,唱手掉井啦!\"花子驚慌得話都說不成句。唱手淹死了,衣服穿的不多,外衣留在花子王的炕上,眾乞丐目睹唱手的皮膚都說很白很細細膩氕\"叫龍虱子回來!\"黃杆子準備重殮唱手,葬禮沒有落子頭不成,他差人到鄉下去找龍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