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補玉山居(125)
當他把夏之林這個角色表演得百分之百可信之後,他已經在山西、河北建立了制毒工場。同時也建立了供銷網絡。大都市就是好,上流人士下流人士都受不住大都市生活的壓力,因此都得找些省事省力的方法緩解。野心和**的壓力就在都污濁的空氣中。所有大樓的地下室里,住滿漂流到北京的年輕人和不怎麼年輕的人,以\"不成功不還鄉\"向自己殘忍施壓。他們的頭頂上,那些帶壯闊景觀的豪華公寓中,住着他們夢想成為的人們,而那些人的壓力更大,任何一個比他們更成功的鄰居,熟人或非熟人都是他們的壓力。成名成功,那簡直就壓得人活不了。天天有新的成名成功者出現,你不突破原先的功名,世界就去逢迎他們。世界越來越薄寡義、見異思遷,你的財富和名望很快便為它所不屑,因為新的財富和名望分分鐘在爭奪它的寵愛。地下室的居民羨慕成功者的一切,包括成功之後那非人性的壓力。
因此給這些地上地下的居民們減壓,是人性的。讓那些給壓力壓得時刻要崩潰的人忘乎所以一下,不是很人性嗎?夏之林對季楓演講道。他面前似乎不是他患難與共、同流合污的妻子,而是審判席和陪審團。
在他成功地建起制毒工場和販毒網絡的過程中,他和她達成了協議:只要她戒毒,他可以把女兒從寄宿學校轉到走讀學校。但她現這完全不可能。她總是從送出去的貨品中偷偷扣一些。而她在送出的貨品中做的手腳很快被他現。他對她說:送出去的東西有質無量,缺斤少兩,怎麼能指望供銷關係長此以往?監守自盜,非常非常的愚蠢。
她有什麼辯白?當然沒有。只能以賴抵賴,拍拍她空了的胸腔子:\"怎麼了?就是偷了!你能怎樣我?\"
他看着她。他不是看着一個人,而是看着一堆糟粕。不用怎樣她,只是讓女兒繼續在貴族學校繼續寄宿,周末假期也免了。無非是大把鈔票捐出去,那種學校對肯捐大把鈔票的家長都奴才得很。
有一次女兒一個月沒回家。把她接回到家裏,她像個串錯了門的客人,窘迫而緊張,當母親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時,她似乎屏住氣在忍受,希望骨肉團聚的老一套快些結束,好讓她一個人回到她自己的房間裏,面對電視上隨便什麼畫面。就在這個周末,做母親的只教訓了她一兩句話就引出她一個髒字眼。是個非常非常骯髒的字眼,讓她的母親想到村莊裏幾個孩子的媽,罵這類字眼時可以脫自己衣服助興。貴族學校樣樣領先,連下流語都是躍級的、一步到位的。
她這次要跟夏之林拼了。必須把女兒帶回她身邊,不然她這一夜就要和他你死我活。不答應沒關係,她可以找警察告,讓法官裁決她是不是全國著名制毒家的犧牲品。他一邊朝她揮拳一邊請她快去,順便也告她自己每次怎樣把毒品送到某某洗浴中心,某某夜總會,某某酒吧。她已經是最優秀的毒販,一身絕技,有幾次碰到警察突襲搜查,她把自己的胃做了緊急轉移點,把幾百克毒品蠟丸暫時庫存在那裏。要向警方交代,千萬別忘了這個精彩細節。
她兩隻手在空中狂抓,他的臉一再從她五彩指甲的利爪下躲過。她的聲音鬼叫一樣,說一切都是他的教唆,她的毒癮和她的販毒伎倆都是他親授的。
這種吵鬧格鬥總是不了了之。日子還會照常過下去。她照樣被他派遣出去,送貨、收錢、打點該打點的人物。現鈔一摞摞收回來,塞在壁櫥的一個手提箱裏。那些鈔票似乎帶着手汗、殘酒、體油,一摸它們她就噁心。手提箱裝滿了鈔票,叫夏之林的人往裏面擱了些樟腦球。這種蜂窩般的樓房連蛀蟲都是共享的,別人家的蛀蟲成了飛蛾,便從窗子飛到你家,在衣櫥里築起殖民地。這個小區每家跑着別人家的蟑螂、耗子。夜晚,並不只有人在進行不見天日的串通。他們不能隨便花這些錢;他們的生活水平不能高於小區裏的普遍水平。低調、冷靜,才能引起忽略,廣漠的忽略才是他們的安全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