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龍王港怪談（六）
第241章龍王港怪談（六）
洪災的確沒有再發生。
取而代之的是河水中頻繁淹死漁民。
鄉民這時候又想起了被淹死的龍王娘娘。
他們一邊敬畏龍王娘娘，一邊又擔心龍王娘娘報復。
於是鄉民籌錢請來了道士，他們怕龍王，卻不怕被他們親手淹死的龍王娘娘。
這一次他們採取了強硬的手段，選擇降伏龍王娘娘。
讓龍王娘娘牢記使命，為村子的百姓服務。
他們又開始籌錢，並且徵收生鐵。
全村的能工巧匠彙集在一起，用重達千斤的生鐵鑄造了三條凶神惡煞的鐵蜈蚣。
他們將這三條鐵蜈蚣鑲嵌在龍王橋的三跨橋拱上。
想要用這三條鐵蜈蚣來鎮壓龍王娘娘。
不久又流傳一首民謠：
“嶽麓山上自來鍾，龍王橋上鐵蜈蚣，娘娘要從橋上過，蜈蚣鐵鉗鎖蛟龍。”
鐵蜈蚣鎖住了龍王娘娘。
然而如今百年之後，由於重新修建排水設備。
龍王廟和龍王橋都被沖毀，鐵蜈蚣也斷斷續續。
再也不復從前的威風。
叢也大致能猜到事情的始末。
同樣也明白為什麼淹死女子的怨氣卻未能轉變成為鬼氣。
淹死的女子雖然怨氣深重，但在她死後。
身份經歷了轉變。
從厲鬼變成了信仰的龍王娘娘。
吸收了眾多的香火和信仰之力，祛除了她身上的鬼氣，但是她厲鬼的本性並沒有發生轉變。
鐵蜈蚣和龍王橋的坍塌，龍王娘娘的報復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抵擋。
於是就出現了兩個受害者。
叢也將自己的推斷說給了張啟山和華和尚。
華和尚聞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欸！”
“以前這封建陋習不知道害了多少無辜的姑娘。”
“之前黃河那邊兒也有這樣的說法。”
人們往往喜歡用正值青春年華的鮮活女子獻祭。
因為女人在舊社會最好被掌控。
華和尚想到了另一方面：
“這龍王娘娘能送走嗎？”
聽起來，龍王娘娘似乎比厲鬼更厲害些。
叢也點點頭：“能送走。”
“但是在送走之前，我們要先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華和尚問道。
“龍王娘娘廟。”
叢也說出了五個字。
他們三個人吃完了飯，由華和尚開車前往龍王娘娘廟。
直到現在，龍王娘娘廟依舊存在。
龍王娘娘廟地方有些偏僻。
曲折的山路蜿蜒。
還好華和尚的車是一個越野車。
山路陡峭，車內的叢也和張啟山就不得不被顛簸來去。
叢也的肩膀時不時跟張啟山撞在一起。
他想要用神力穩住身形，但又擔心太過明顯，被華和尚發現異常。
叢也正了正身形，眼眸朝着張啟山的方向轉動。
他沒想到張啟山在看他，撞到了張啟山的視線里立即觸電一般看向了前方。
張啟山也垂下了眸子，目光看向窗外。
叢也鬆了一口氣。
張啟山看着車窗上倒映出的叢也的身影，唇角輕輕勾起。
“到了。”
華和尚停車。
他們打開車門。
映入眼前的是一座掩映在山林之中的破廟。
掉漆的紅色木門。
龍王娘娘廟的牌匾已經看不清字跡。
地上長滿了雜草。
台階上爬滿了苔蘚。
面前的小廟之中。
龍王娘娘的金身已經掉漆掉的斑駁了。
但是小小的香爐里卻燃燒着香火。
是剛點上的香。
叢也的目光落在了蒲團上跪着的人影身上。
那是一個眼盲的老太太。
頭髮全白了。
矮小得如同侏儒。
雙手合十，安靜地跪在蒲團上。
她比龍王娘娘更像一具雕塑。
“你們是來拜龍王娘娘的？”
老太太的嗓子像是被火燒過一般嘶啞。
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叢也在他的身邊蹲下來，望着這尊龍王娘娘雕像：
“我不是來拜龍王娘娘的，我是來送她走的。”
老太太渾身一顫。
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像是一頭老獸死到臨頭的反撲。
她抓住了叢也的手臂：
“不能送走她！”
“你們不能這麼做！”
叢也任由她攥着，平靜地問道：
“為什麼不送她走？”
“她不該滯留在人世。”
老人沒有眼球的眼眶深深地凹陷，像是兩個無底的黑洞。
她嘴唇顫抖着：
“她還沒有報仇！”
“她還沒有報仇啊！”
叢也反手攥住老人的手臂。
老太太渾身只剩下了一把骨頭和一層人皮。
“她報復的人早就死光了。”
“她現在害的人都是無辜的。”
老太太聽不進去，只是搖頭：
“不！”
“這樣對她不公平！”
“不公平！”
“她是龍王娘娘！”
“你們憑什麼送走她！”
老太太撲通撲通地朝着龍王娘娘磕頭。
聲響大的，讓人懷疑她的頭骨是否經受得住這樣的撞擊。
叢也鬆開她的手。
“獨自守着龍王娘娘這麼多年，究竟是因為內心的敬奉，還是愧疚呢？”
他站起來，目光從因為他的話又佝僂了一些的老太太身上劃過。
“你如果真的愧疚，該做的不是助紂為虐，而是送她乾乾淨淨地離開。”
“你這樣做，不過是為她的來生造孽。”
老太太渾身一顫，幾乎要低進塵埃之中，與骯髒的泥土融為一體。
叢也話只說一遍，如何選擇全看個人。
他轉身離開龍王娘娘廟，將地址發給了阿寧。
等送龍王娘娘離開，就將龍王娘娘廟拆掉，換成普通的山中寺廟。
在叢也三人離開后。
額頭磕在粗糙地面上的老太太發出一聲綿長的悲鳴：
“我對不起你……”
“是我膽小……”
“是我害了你……”
“讓你代我去死……”
“真正該死的人是我……”
“芸兒……”
時隔八十年。
她終於喊出了那個被她藏在心底的名字。
這一次，她沒有再喊龍王娘娘。
她喊得是她兒時的玩伴——芸兒。
那個因為她害怕，被她設計，頂替她成為龍王娘娘的閨中至友——芸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