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潭州舊事（九）
第234章潭州舊事（九）
房屋破舊。
很難想像在二十一世紀還會有這麼破舊的房屋。
建在農村裡上個世紀的泥土房有些地方都裂開了。
屋頂的瓦片也裂痕滿滿。
門檻雜草叢生。
叢也站在原地，目光將眼前的房屋裝進去。
順着橋墩陰靈留下的線索，他來到了這裏。
在這裏找到了熟悉的怨氣。
他猜想激發橋墩工人屍體冤魂的人就住在這裏。
來之前，叢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破敗的場景。
陳皮跟在他的身邊，眉頭緊皺。
他先叢也一步推開了房門。
屋子裏坐着一個繡花的女人。
女人頭髮花白，面容蒼老，神情獃滯，但漆黑的瞳孔詭異靈動。
她穿着紅色的羽絨服，是十年前的款式。
她很瘦，皮膚很黃，坐在發霉的木床上像是生根的蘑菇。
叢也一眼看到了她床前紅木的梳妝枱上供奉的小鬼像。
三根短香徐徐燃燒。
叢也指尖跳出一道金光。
小鬼像在金光之中湮滅。
看到了這一幕，女人臉上也沒有任何的神情波動。
她還是機械地修着花，嘴裏開始有了聲音：
“爸……”
“別怪我……”
“我得給你報仇……”
“你生前是個窩囊的，死後不能也這麼窩囊……”
“他們害死你，就是害死了我們全家……”
“你走了，媽也跟着走了……”
“弟弟上不起學，出去打工落水死了……”
“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得給你們報仇啊……”
“爸，你咋不給我託夢啊……”
“我也該死了啊……”
叢也聽着她毫無語氣波動的念叨，想到了在來之前，他從阿寧那裏得到的有關冤死工人的詳細資料。
工人名字叫李向東，農村人，祖上三輩都是老老實實的農民。
李向東只有小學學歷，甚至小學都沒有畢業。
他家庭貧困，十二歲喪父，十四歲生母癱瘓，十五歲開始跟着村子裏的人下煤窯打工掙錢養家。
二十歲在同村人的介紹下，跟另一個家庭貧苦的女孩兒結婚。
兩個人在結婚第二年有了一個孩子，可惜胎死腹中。
第三年有了第二個孩子，是一個女兒，叫李琴琴。
六年後，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是一個男孩兒，叫李曉陽。
有了兩個孩子的李向東感覺到了壓力的變大。
為了能賺到更多的錢，他跟着同村人去了大城市。
在大城市干工地，每天辛苦，但是錢不少。
據調查報告上描述，李向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即便是有人欺負他，他也不會還手，只是沉默以對。
這樣的李向東，在十年前被王天成選中，成為了大橋完工的獻祭對象。
王天成當時將手機故意扔進了橋墩里，並告訴李向東，希望李向東能幫忙撿出來。
單純的李向東沒有多想，跳進了橋墩里幫大老闆撿手機。
這麼一跳，他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當他抬起頭，王天成和眾多工友的臉在他的眼前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水泥。
李向東連遺言都沒來得及說，便永遠地被困在了這座橋墩之中。
李向東的妻子原本就體弱多病，李向東離奇死亡，甚至沒有賠償。
李向東的妻子無法承擔繁重的養家餬口的重任，也無法接受丈夫突然的死亡，在不久後上吊自殺，留下了十六歲的大女兒李琴琴和十歲的小兒子李曉陽。
十六歲的李琴琴親眼目睹了母親上吊，精神出現了些問題。
李曉陽在學校，避開了這一幕，但也因為沒錢上學退學。
兩姐弟也還是沒有逃過命運的毒手。
李曉陽十四歲的時候，在外地打工的時候掉進河裏淹死了。
從此，這個家只剩下了李琴琴。
弟弟死後，李琴琴原本就錯亂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她的腦子裏就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報仇。
向誰報仇？
李琴琴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誰。
於是她將她的仇人定義為所有人。
只有能讓人死就好了。
可惜李琴琴不敢親自動手殺人。
她忽然得知一些邪術也能殺人。
她就痴迷其中，拚命研究，在網上尋找各種資料。
也許是李琴琴的執念太深，她成功了。
她將母親第一胎死去的兒子從墳地里刨了出來，養在了罈子裏，日日夜夜用香供奉，不停地將他們家裏的磨難述說，希望出生就死掉的哥哥能夠幫忙。
就這樣。
在惡念的滋養下，鬼胎誕生了。
它聽到了李琴琴的願望。
李琴琴說：“我想讓爸爸陪着我們……”
於是它困住李向東在橋墩里的冤魂，接着車禍死去的人滋長李向東的怨氣。
讓李向東從普通的冤魂演變為厲鬼。
鬼胎的誕生需要條件。
李琴琴瘋狂的執念、這間房子裏衝天的怨氣……
人的磁場很重要。
有時候虛弱的磁場極其容易招惹上這些東西。
李琴琴的母親磁場弱，又是上吊而死，怨氣滯留，積累鬼氣。
李琴琴的弟弟李曉陽，落水而死，水屬陰，又添上了一絲鬼氣。
李琴琴出生就死的哥哥，就埋在不遠處。
這一切都為李琴琴實施報復提供了條件。
王天成的私慾，害了李琴琴全家。
原本他們是貧窮但幸福的一家人。
但如今，家破人亡。
只剩下李琴琴一個人艱難度日。
“媽啊……”
“爸啊……”
“哥啊……”
“弟啊……”
“別留下我啊……”
李琴琴的針戳中了她的指尖。
血珠染紅了帕子。
她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叢也。
她的靈魂之火已然熄滅。
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呼吸停滯。
就這麼死去了。
叢也看着李琴琴的雙眼，上前合上了她的眼睛。
淡淡的金光縈繞在李琴琴的身邊。
原地，李琴琴的屍體消失不見。
李琴琴也有罪。
她的報復落在了無辜人的頭頂上。
導致了無數人的痛苦。
但王天成最該死。
投入畜生道輪迴。
叢也和陳皮離開了這座老舊的房子。
他最後望了一眼這個老房子。
眼前的場景逐漸褪色。
李向東坐在院子裏，李琴琴坐在他懷裏，他正給李琴琴用草編螞蚱。
李向東的妻子懷裏抱着一個吃奶的小孩兒，唇間溢出了輕柔的搖籃曲。
搖籃曲在房子的上空飄蕩，最後消失在叢也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