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理寺司直柳素鱗(2)
另外,這份案卷寫得着實令他無語,他只是隨便翻過,就發現多處漏洞,寫那麼多,卻明擺着一起構陷冤案。他大筆一揮判了,不僅多一條冤魂,還要落個誤判案子的把柄在何連興手裏,以後他在大理寺當值,這位總捕頭再以此為要挾,將他給拿捏死。
算盤打得好精。
難怪沒人接司直的缺,想來都怕上面的把失職的罪責推在自己頭上,下面又不聽差遣,挖坑找把柄,要挾上峰,只好躲遠了,圖個平安。
柳素鱗不禁感嘆,閑來不知山中好,誤入塵世方知苦,他到底接了個什麼麻煩事。
“大人,你倒是說句話啊!”跟在何連興身後的捕快率先發難,抓着佩刀,就差沒對柳素鱗拔刀了。
何連興也不約束自己的手下,只想不動聲色地看柳素鱗怎麼辦。在他看來,柳素鱗年紀太輕,又過於傲慢,從卷宗呈上去,他就漫不經心地翻着,一言不發,就連那張帶着稚氣的臉,除了剛才那赤裸裸的白眼,甚至看不到別的表情變化。
柳素鱗也不管何連興身後的這十二個跟班是要怎樣,現在不過是虛張聲勢,看看他是不是軟柿子。等他看完這寫得漏洞百出,但處處透着世故的卷宗,才悠悠地問:“這卷宗莫非出自何捕頭之手?”
“算你有眼光,就是我們何捕頭親筆寫的!”何連興身後的手下開始吹噓,柳素鱗則趁着他們得意,開始細細打量何
連興。
他想知道,寫出這種公文的何連興,是憑什麼覺得自己好欺負。
只見何連興穿着板板正正的官帽皂靴,腰后掛着威風凜凜的獅頭朴刀,那朴刀刀柄上纏着散繩,沾了些褐色,想來是干透的血跡。而他身後的十二個凶神惡煞的跟班捕快,真是每個都很眼熟,每一個他都看過。
下面的何連興還在打算盤,想着這個新司直,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孩子,生得白白凈凈,雖說透出一股清貴的氣質。只要能考上科舉,家教好些,這氣質並不少見。何況清貴又如何,真的在朝中有些靠山,也不用來大理寺當司直。
全然不知,柳素鱗也給他們準備了一場好戲,就等他們跳坑了。
柳素鱗看何連興嘴角露出笑來,知道他心裏的算盤準備得差不多了,又看他的跟班對着自己沒大沒小,自己不發一言,逐漸得意,對他戒心也不知去哪兒了。
於是柳素鱗突然問道:“何捕頭,這是真心要弄死金市東?”
何連興在跟班的吹噓中,沉浸在柳素鱗好欺負的自我感覺里,加之對柳素鱗不熟,這冷不丁的一句問出,竟然下意識地答了:“這是自然!”
一句話說出,司直大堂竟然安靜了下來,何連興頓時後悔得恨不得時間倒回去,他怎麼就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
柳素鱗看何連興懊悔的樣子,覺得挺可笑。他從看卷宗開始,就發現漏洞百出,明顯是寫卷宗的
人栽贓陷害,只不過想探探口風,才有此一問。
“大人,我的意思是,必須按國法重罰金市東,這樣才能以儆效尤,利於天下!”何連興反應快,立刻找了個差不多的台階,讓自己快點下來。
這種鬼話柳素鱗信了才怪。
反倒是看着何連興突然一副為國為民的樣子,覺得有些反胃,於是道:“何捕頭,這案子本官今天不批,你身後的這十二個金剛力士要把我砍死在這堂上不成?”
然後柳素鱗就看到何連興的臉色從短暫的空白,變成震驚,然後再把這一臉的震驚擴大,明明是一張老臉卻還是用無辜的眼神看着他說:“柳大人,您這可是嚇壞我等了,我們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以下克上啊!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我們這也是為了案子和蒙冤而死的藺君之,絕無半點私心。何況您也需要有個好名聲,將來仕途才能順坦。”
這話說得可真是苦口婆心。
柳素鱗會信才怪了,真的如此善良也不一定會讓他判個冤案。
柳素鱗是知道的,司直懸空的這三個月,該乾的事卻沒停,只能是其他人代職。在這個過程中,何連興就撈到了一部分。現在自己這個司直上任了,原本被他佔去的部分,就是吐也得吐出來,何連興是這種老好人?當然不可能。
於是柳素鱗道:“本官來之前聽聞,大理寺可以無司直,卻不能沒有何捕頭;還聽聞,鐵打的
捕頭,流水的寺卿;衙門八字開,捕頭硃筆值千金,被告原告就看錢通達。照這麼說,本官以後還得多仰仗你了?”
這些話私下傳出,何連興還覺得有些得意,但被柳素鱗這張嘴說出來,他就覺得不妙,一個年輕人,怎麼會把話講這麼直白,急忙否認:“不敢當,不敢當。怎麼說,您都是司直大人,而我只是個小小的總捕頭,擔不起。”
“我還以為何捕頭已經習慣了司直的職權,認為本官上任,是奪了你的權呢。”柳素鱗故意把話說得冷冰冰的,他現在就是要敲打一下這老傢伙,讓他明白,自己既然敢接司直,就不是任他拿捏的。
再看何連興,明明柳素鱗已經一點面子不給,但他還是臉不紅心不跳,這話確實戳中了他的心思,確實,只要沒有司直,他一直這麼暫代下去,也算不白當這總捕頭。
但何連興還是言不由衷地道:“司直就是司直,而總捕頭就是總捕頭,豈能越權?”
柳素鱗點了點頭,看來這個何連興還挺能忍,那就繼續,看誰先忍不住:“既然如此,何捕頭有沒有想過,本官若是失職被治罪,何捕頭是否能當上司直之位?”
何連興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柳素鱗這話是徹底不想給他面子了,但就算不給面子,他也不能真的就在堂上翻臉,只能忍氣繼續:“大人說笑吧?姑且不說大人剛上任,何來失職?再說在
下一無功名,二非皇親貴胄,司直乃朝廷命官,怎麼可能任命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