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威脅
“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媽握着把菜刀擋在我身前,不知是害怕還是生氣,身子劇烈顫抖。
我媽是典型的農村婦女,身材嬌小聲音也很小,從來都不與人吵架。
今天為了保護我,她一反以前的形象,舉起菜刀怒對村民,讓我心裏面一陣難受。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恐怕說的就是我媽。
我媽一介弱質女流並沒有唬到憤怒的村民們,反而讓他們更加興奮的靠近。
“都出去,誰要是敢上前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爸喝斥起來,抄起一把扁擔和我媽並肩站在一起。
“不修,別害怕,今天就算爹媽死在這裏,也不會讓他們碰你的!”
我爸安慰我后,舉起扁擔朝前掄去,把最前面的村民逼退數步。
我爸一向老實巴交,就算村裡人因我爺爺的事情戳我們脊梁骨,我爸也沒有放出一個響屁來。
可是為了他的兒子,卻甘願與全村人為敵,父愛宛如大山般屹立在我身前,把所有不利全都擋了下來。
“丁不修害死了我兒子,我要讓他給我兒子陪葬!”
“丁不修,你還我兒子命來……你要給我孩子償命……”
王健和二毛父母再次嚎啕大哭起來,哭聲宛如魔音。
村民們也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對我們一家指指點點,說盡了風涼話,甚至還慫恿王健和二毛的父母衝上來把我抓走。
一時間,還沒完全控制下來的場面很快又亂做一團。
我愣愣地立在爸媽身後,腦子一片空白。
看着一張張憤怒的嘴臉,我恍惚覺得像是做夢。
以前他們的臉上都掛着笑容,可今天一個個面目猙獰,彷彿我變成了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鬼。
“滾出去!”
一聲怒喝突兀響起,壓住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只見爺爺面容陰沉出現在院門口,此刻的他形如枯槁,身子佝僂的厲害,還拄着一根拐杖,和昨晚判若兩人。
一夜之間,爺爺竟變成了這幅樣子,着實不知爺爺昨夜經歷了什麼。
整個村子的人皆知我爺爺是個老變態,不敢和他硬來,紛紛退向兩邊騰出了一條小道。
爺爺拄着拐杖踉蹌走來,轉過身把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杵,生氣說道:“我這把老骨頭也沒幾天活頭了,誰要敢動我孫子一根汗毛,我就算弄不了你們,也要讓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身子骨極其虛弱的爺爺卻說出了如此霸氣的話,讓看熱鬧的村民紛紛倒退。
胖虎更是嚇得擠出人群,狂奔出去。
爺爺冷冷道:“這件事情和我孫子沒有任何關係,你們吃了劉冉的斷頭飯,就要給劉冉償命!”
王健爹紅着雙眼叫道:“你胡說,明明是你孫子拍碎了紙人腦袋,紙人來報仇了!”
“放屁!”
爺爺一聲呵斥,嚇得王健爹打了個哆嗦。
“就算真要報仇,那也應該找我孫子才是,為啥要找其他孩子?”
爺爺這直擊靈魂深處的發問懟得王健爹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個人都能想明白這個問題,他們之所以敢來我家鬧事兒,只是覺得我們一家人老實,想給他們家的孩子找個墊背的,哪兒曉得會踢到爺爺這塊鐵板上。
“現在滾出去,我就當啥事都沒發生過!”
光腳不怕穿鞋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我爺爺現在連命都不要了,他們也不敢再鬧騰,不情不願退了出去。
院子清空后,爺爺身子一晃,虛脫般朝地上摔去。
我慌忙衝上前攙扶着爺爺,當抓住他的胳膊瞬間,我明顯感覺到爺爺的胳膊彷彿沒有了血肉,只剩下了骨頭。
“爺……”
我脫口而出,卻被爺爺搖頭止住。
我媽放下菜刀哭了起來:“爹,幸虧你來了,不然不修就要被他們帶走了。”
爺爺故作輕鬆笑道:“不修是我孫子,就算豁出這條老命,我也不會讓他有一個閃失!”
我爸打量着爺爺問:“爹,你咋成這樣了?”
爺爺搖頭解釋:“昨晚整宿沒睡,精神有點差。”
我爸沒有細問,讓我媽快點去端凳子。
“昨晚又死一個,劉冉越來越凶了,怕是等不到韓先生回來了!”
爺爺仰頭看天,渾濁的雙眼透着擔憂。
我爸慌了神:“爹,你別嚇我啊!”
“只剩下兩個晚上了,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爺爺耷拉着眼皮,嘟囔自語后從我手中掙脫,拄着拐杖踉踉蹌蹌朝果棚走去。
我身上的黃符只能維持三天,要是韓先生沒回來,我肯定會被女鬼生吞活剝不可。
要命的是,我還不知道女鬼為什麼非要挖掉我的心臟。
我本想問問我爸來着,可他一臉茫然,想必對這件事情也不清楚,問出來只會讓他擔驚受怕。
要說爺爺的威脅確實起到了作用,王健和二毛家人再就沒有找上門來。
這兩天爺爺消失般不見蹤影。
不過晚上會從果棚里傳來‘咚咚’的響聲,而且會持續整整一宿。
我媽鬱鬱寡歡,只要看到我就會忍不住流眼淚。
我爸每隔一小時就會騎着二八大杠出趟門,沒多久又會唉聲嘆氣的回來。
死亡的恐懼在院子上空徘徊,別人家喜氣洋洋有說有笑,我們家一片死寂,彷彿末日就要來臨。
第三天,我們全家翹首期盼的韓先生依舊沒有出現。
我爸一夜間白了頭髮,我媽哭腫了雙眼,連路都看不清了,卻堅持下廚,給我做了滿滿一桌豐盛的菜。
飯桌上琳琅滿目,紅燒排骨,糖醋鯉魚,還有我最喜歡吃的溜肉丸。
我雖然年幼,也知道連過年都捨不得吃的東西突然擺上桌意味着什麼。
我爸媽已經認命了,走投無路的他們在用這種方式送我最後一程,好讓我吃飽不做餓死鬼。
看着爸媽溢出來的淚水,我懂事的沒有拆穿,端起滿滿登登的飯碗噙着淚水大口吃了起來。
本應該祥和的農家小院被惶恐和緊張籠罩!
我媽再也堅持不下去,擦着眼淚衝進房間,很快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我爸默默流着眼淚,一個勁兒的往我的碗裏夾着菜,時不時看向門外,似乎還在等待本就不可能出現的韓先生。
一席飯菜吃完,韓先生並沒有等到,卻等到了兩天未見的爺爺。
爺爺佝僂的更厲害了,整個人跟脫了像一般,皮包骨的樣子像極了一隻竹節蟲。
那隻扎着衝天辮的紙紮童女就抱在懷中,一步一蹣跚的朝我們家走來。
“爹,你抱他做啥?”
我爸抹掉眼淚迎了上去,作勢就想把紙紮童女從爺爺手裏搶過來。
“別碰!”
爺爺虛弱的厲害,聲音也小的可憐,有氣無力地拍開我爸的手說:“不修能不能撐過今晚就靠它了……”
我爸懷疑問:“這東西真能保佑不修?”
爺爺沒有接話,用枯枝般的手擦掉我的眼淚,把紙紮童女遞給我,劇烈咳嗽叮囑道:“不修,等晚上用這隻童女抵在房門上,夜裏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出聲,更不要開門,等明早雞叫三聲后再出來……記住了嗎?”
我咽下眼淚,重重點頭。
就在我雙手觸碰到紙紮童女的瞬間,原本狂跳的心臟頓時安靜下來。
算上二毛那次,小姑娘救了我三次,或許這一次真的可以逢凶化吉,順利度過今夜。
我爸依舊不放心一隻紙紮能保護我,晚上要和我一塊兒睡,卻被爺爺拒絕。
女鬼是奔着我來的,紙紮童女只能保護我一人,女鬼無法傷害到我,很可能會把憤怒轉嫁到我爸身上。
我爸面色煞白,急忙閉上嘴巴。
我再也剋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問爺爺為什麼女鬼偏要拿走我的心臟。
爺爺看向院門外,樹皮般褶皺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憂愁:“等韓先生過來,你就知道了。”
我怔住了。
屎都快拉褲襠了,爺爺依舊還在期盼不可能出現的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