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森森白骨，簪纓世家

封諾看着莫悠然認真糾結的樣子，自嘲道：“你就這麼看不見我嗎？”

莫悠然下意識的說：“我看得見呀，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是個玉樹臨風，博學多才，氣宇軒昂，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可是啊，你有可能誤會你對我的感情了，你要不在仔細想想，第一次遇到我，再想想現在眼前的我，你的感覺是一樣的嗎？你什麼時候對我有興趣的？更何況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不會真的是……因為兒女私情才與我作對的吧。”

封諾低垂眼眸，黑目幽深，“你之前說過我分不清你，你是葉崢的徒弟，精通燕脂術，是有人替你來到京城，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莫悠然。”

“哈？”莫悠然驚訝的半張着嘴，辯解着搖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封諾卻三兩步的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打量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待宰的雞，要給她剝皮一般，“不是？之前是誰代替你的？呵，不對，你不需要回答。你身邊就只有兩個親信之人，你繼姐和你表妹，吳紫衫一直由木淼看着，做不了假，唯一會燕脂術，能頂替你的只有劉子悅了。”

莫悠然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你放手，很疼。”

封諾鬆了手，“沒想到我竟然被自己派出去的人給騙了。本來她們就是莫家的世仆，唯一的作用無非就是對你的忠心，讓你按計劃長大，她們也算有功，更何況事情已成定局，所以對她們最後的背叛，我並沒有計較，可以讓她們安度一生，但我竟然沒有想到，劉子悅竟然能偽裝成你，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莫悠然聽到封諾說了這麼長一串子話，看來是被這事兒刺激的不輕，“意味着啥，意味着若有危機事件，可以出現兩個莫悠然，這難道不好嗎？順便告訴你我是到及笄禮才回來的，上次的笄禮。”她想着既然這事兒已經這樣了，就乾脆全說了吧。

封諾腦子裏控制不住的回放着從他見到莫悠然後，她的一顰一笑。

莫悠然看着封諾怔松的神情，在一旁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本來以為你和我姐只是交易，可是你之前在轎子裏對我那態度，不像是對普通人，而且你在皇宮裏說的那些話，把我給氣着了……我覺得你對我姐的擔心，完全就是因為我的身份，你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我怎麼可能告訴你啊。更何況我姐可是代替我進過宮的，這可是欺君，我更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告訴別人了。”

封諾轉身往回走，“原來竟是我錯了，印章在桌上，你拿走吧。最近我們不要見面了，我已經跟皇上說，給你換了一位西席。葉崢他明日就會回莫府，最近他的病情愈發嚴重了，你好好照看他。”

“封諾，封諾，小舅爺……”莫悠然無奈的看着封諾離去，“真的受刺激了？你可不準傷害我娘還有我姐，桌上我放了我做的滴血胭脂，你看看與之前一不一樣。”

莫悠然回到莫家除了其他重要的事，她的所有時間都用來看乾坤閣里的書了，不過她在進入莫家的書閣的第一日，就很隨意的在書架上找到滴血胭脂的做法，方法很普通，只是在細微之處的順序和取量有些區別與其他燕脂。她按照上面的方法不知道做了多少個，雖然也是上好的燕脂，但跟她桃花債里的燕脂沒有太大區別，而且顏色還偏淡，可是據說滴血胭脂是血紅色的，否則怎麼能叫滴血呢。

還有傳說，之前莫家制藝遍佈天下，每家店裏都會有一種特別的滴血胭脂，中心嫣紅，邊緣粉紅呈漸變之色，美麗非常，可是她翻遍了書閣里所有的書都沒能找到制藝方法。

後來她就照着滴血胭脂的名字在燕脂里滴了一滴血，然後她就眼睜睜的看着那滴血浸入燕脂，慢慢滲透呈漸變之色，可還沒等她高興多久，燕脂竟完全退變成白色。

莫悠然看着這變化，覺得這滴血胭脂肯定是要用她的血來完成的，但是內里到底有什麼奧妙，她一直想不明白。

莫家傳承千年，滴血胭脂也流傳了千年，如果都是用家主的血，那莫家家主早死完了，而且看這結果肯定不是直接滴血啊。這讓莫悠然很是頭痛，她就把這問題甩給吳紫衫了，讓她好好研究研究順便給了吳紫衫一瓶血。

本來她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但沒想到還真讓吳紫衫給弄出來了。她說這滴血燕脂還差了最後一道工序，那就是浸葯湯，製作好的燕脂要在混有莫悠然血液的葯湯里浸泡一天一夜就會變成血紅色的燕脂了。

吳紫衫當時把她給激動的呀，差點沒闖到莫府來。她說這葯湯很奇怪，她試了很多種，最後發現是加了人蔘的金瘡葯，而且人蔘越多越好。她本來就是學醫製藥的，看到這等奇怪的現象，自然就會往藥材上想，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她試了千萬遍混合出來的藥劑，竟然跟金瘡葯的成分差不多。

吳紫衫還說這滴血胭脂磨碎了，竟然就成傷葯，比之前劉子悅直接滴血的成效好很多，這可是行軍打仗必備良品。

莫悠然突然想到之前莫家壟斷燕脂行業，遍佈大梁天下。她看過十年前滴血胭脂在各地的賬本，每年從汴梁運出去的滴血胭脂哪只千萬，但是賣出去的滴血胭脂卻根本不及它成本的萬分之一，其他的燕脂去哪了，難不成堆積在倉庫，等着吃嗎？

難道這就是大梁十年前戰無不勝的原因？

這難道就是皇家忌憚莫家，卻又不敢滅了莫家的原因，留着莫家苟延殘喘就是為了這滴血胭脂？

如果他們知道這滴血胭脂是歷代莫家家主用血制出的……

可是，莫家家主的獻血祭，滴血胭脂，還有胭脂犬，還有為什麼莫家必須要生出一個女兒，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天下皆知啊。這怎麼都應該猜到，莫家的女兒血液中的問題啊。

可是她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傳聞呢？不過，封諾是怎麼知道的？

現在滴血胭脂也送出去了，封諾他又會做什麼決定呢？師父知不知道滴血胭脂的秘密呢？

莫悠然懷揣着一肚子秘密坐在馬車上，突然覺得要散去莫家不是那麼容易了，難怪說這胭脂令能令群雄，立天子。

莫悠然正深思着呢，突然外面有人敲車窗，說是她表妹在追她的馬車。

“表妹？”吳紫衫她又搞什麼鬼。

莫悠然命令停了馬車，把吳紫衫給拉了上來，“怎麼了，這麼著急忙慌的。”遞給她一杯茶。

吳紫衫喝完茶，喘了幾口氣才說：“桃枝，你先出去，守好馬車，這條街上，我不要看到有行人路過。”

桃枝看向莫悠然，莫悠然點點頭，示意按照吳紫衫的吩咐做。

吳紫衫卻很鄭重的看着莫悠然說：“我需要你堂妹。”

莫悠然疑惑的問：“你要我堂妹幹嘛？”

吳紫衫說：“做實驗啊，她也是莫家的女人。要是能把你二叔，三叔，那個堂兄都弄過來更好。”

莫悠然看着吳紫衫兩眼冒光，精神振奮，“你是不是嗑藥了。”

“你讓我把莫家人包圓了呀，你還嫌這事兒知道的人太少了是不是？”莫悠然簡直不想跟吳紫衫好好說話。

吳紫衫說：“我問你為什麼貞元年間，莫家家主殺了她的哥哥們，但是你娘為什麼沒殺你二叔三叔，莫家已經傳承了千年了，千年，多少代稀釋過去了。你覺得你的血為什麼還能有這麼大的功效。要不要查查貞元年間，可是這片大陸最亂的時候，我還聽說滴血胭脂一度停產。除了貞元年，我還要給你舉點別的例子嗎？這莫家好像挺骨肉相殘的，不比皇室枯燥。”

莫悠然卻只覺得齒冷，“你別說了。我哥已經死了——”

吳紫衫盯着莫悠然的眼睛，“你哥真的死了嗎？又或者說，你哥到底是怎麼死的？你現在不讓我研究清楚，到時候，後果你能承擔嗎——”

莫悠然癱坐在馬車裏，“不會的，不會的，我娘是長姐，莫家的弟弟沒用的。”

吳紫衫說：“可是你二叔結婚生子了呀，還生了一個女兒，整個莫家除了你，唯一的一個姓莫的女人。你要不要查查，史上莫家那些存活的弟弟們，可都是孤寡一生。”

莫悠然猛地抓住吳紫衫的胳膊，那雙手毫無血色，宛如森森白骨，“這些都是誰給你說的，莫家的事情我和子悅姐都沒這麼清楚，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紫衫別過臉，她的眼睛有些酸澀，她本不想告訴悠然，但是事情卻發展到她不能控制的地步，“你以為我是神啊，真能在這短短几日裏，查出滴血胭脂浸泡葯湯的配方，是霜降來信，她查了各地原先莫家燕脂據點，在全大梁的黑市上採集莫家胭脂。

莫家的那些事兒，是她去了莫家祖宅，那裏的守墳人說的，莫家真正的家譜就在莫家祖墳里。”

莫悠然喃喃道：“莫家祖宅在古滇國，傳聞古滇早已滅國，她去哪裏找的祖墳。”

吳紫衫說道：“她去了南詔，南詔建立在古滇國遺址之上。”

莫悠然焦急的說：“她怎麼能去南詔，南詔那裏叢林環繞，蛇鼠縱橫。”

吳紫衫說：“放心吧，她遇到了鬼醫的大徒弟，無姓命之憂。不過，她也算是與你有緣啊，多少人去南詔尋莫家祖秘，都沒有活着回來的，霜降她竟然辦到了。”

莫悠然說：“我給霜降割的血沒有給劉子悅的多，她是怎麼撐到南詔的。”

吳紫衫冷哼了一聲，“莫悠然你什麼時候把霜降派出去的，我還以為你讓她告老還鄉了呢。”

“她怎麼聯繫到你的？”莫悠然問道。

吳紫衫說：“她雖在南詔，但消息不是不通，霜降知道你的一些事，怎麼可能明明張膽的跟你說。她是通過鬼醫把消息傳來的，估計跟鬼醫大徒弟脫不了干係。以前不是傳莫家的妝店，鬼醫的藥鋪是大梁的特產嗎？鬼醫的消息網不比以前的莫家差。”

莫悠然看向吳紫衫，眼神彷彿恢復了洞悉一切的清明，她輕笑一聲，“你應該早就收到霜降的消息了，為什麼今日才這麼著急的來，你是不是又得到什麼消息沒告訴我？霜降是我的人，她從不會瞞着我，到底還有什麼？說——”

吳紫衫抿了抿嘴唇，開口說道：“霜降還說莫家與古滇國牽扯甚深，估計跟古滇國大祭司有關，莫家祖先可能是叛逃古滇的罪人，幸虧她身上帶着古滇聖女的血，所以才被繞下一命，最後陰差陽錯的被鬼醫徒弟救下。”吳紫衫半真半假的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訴莫悠然，她還有些事情沒有確定，必須要等確定了，再跟莫悠然說。

“都說古滇國人人擅蠱，霜降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這才短短几個月啊，我還想着以她的腳程估計只轉了大梁幾個地方，我想着她是沒找到什麼消息，才沒給傳信而已。誰叫她跑到南詔去的，嫌命不夠長啊。”莫悠然身下的軟墊都要被她抓破了。

吳紫衫拍了拍莫悠然的肩，“你放心，鬼醫的大徒弟白喆我認識，他醫術很好，而且他能去南詔那種地方，肯定是有防身之法，霜降會沒事的。”

莫悠然拂開吳紫衫的手，“古滇聖女說的好聽，不就是蠱人，乾坤閣有一層書全是關於種蠱的，你說那些莫家家主的哥哥，弟弟都是怎麼死的，我猜測除了貞元年鬧出了弒兄的傳聞，其他時候莫家的嫡系大都短命吧，估計不是病死，就是意外。”

吳紫衫朝着莫悠然伸手，但又不敢碰觸到她，“悠然……”她卻無法反駁。

“原來千年宗祠，萬年傳承的簪纓世家，竟然是靠骨肉兄弟的白骨堆出來的，你說莫家的祖先求的是什麼？家族的榮耀，世人的景仰，富貴？權力？”莫悠然突然覺得這一切竟然如此可笑，她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莫悠然拂過自己的眼角，“你看我眼淚都出來了。”

吳紫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悠然她很聰明的，莫家祖先如果真的千年前叛逃古滇，那麼用什麼來延續血脈純正，將所有散出的血脈歸集一人，不就是最有效的方法嗎？

吳紫衫想了想還是說道：“我猜想，莫家家主的夫婿並非能隨意選取，肯定是有所規律的，能讓莫家家主一胎得女。”

“當年葉崢之所以能進莫家，可能……”吳紫衫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莫悠然的笑聲戛然而止，“你說的對，我突然想到，世人都說入贅莫家的都是些驚才艷艷的絕世能人，你說那些人是不是都跟葉崢一樣，早就培養好了，就等着嫁過來呢。你說我祖母的兒子，他是什麼？”

吳紫衫抓着莫悠然的肩膀，說：“悠然，你清醒一點，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府了。”

莫悠然點點頭，“是，我是該回府了，桃枝，去端陽長公主府。”

“悠然，悠然——”吳紫衫被莫悠然趕下馬車，站在馬路邊上無力的喊着。

桃枝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家主，你為什麼要現在去公主府呀，你今日已經奔波了一日了，連中飯還都沒吃呢。”

莫悠然只是呆坐在馬車裏，眼神空洞，像是一座石像一般。

桃枝擔憂的看着莫悠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的什麼，家主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家主，現在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你難道不應該先回莫家商議嗎？你已經是莫家的家主了。”

莫悠然好像有了點反應，“家主？是啊，我已經是莫家家主了，掉頭吧。”

桃枝面上一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