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中用了
“尚書府真疼閨女啊,你們家看看,這麼多嫁妝!”
“十里紅妝不過如此啊!”
“那是,聽說宮裏的淑妃娘娘給林家添了不少聘禮!”
“林家姑娘寧可嫁給生死不明的大公子,也不願意嫁給二公子,可見真是被氣到了。”
“聽說林家姑娘長得跟天仙一樣,薛二公子這回虧大了!”
“誰說不是呢?為了一個從良的娼妓,丟了這麼好的親事。”
……
議論之聲時不時落在薛景和耳朵里,他的臉陰沉得如同山雨欲來,背也不像往日那麼直挺了。
林婉棠從花轎里瞅到薛景和,突然發覺,薛景和並不像她記憶中那般姿容俊美。
楊氏自從聽說林婉棠要嫁給薛景睿的消息就病了。
原本,她盼着薛景睿當真死在北疆,永遠不能夠回來。
那樣,將來鎮平侯的爵位就是薛景和的。
她做夢都想不到林婉棠會願意守寡。
有林婉棠給薛景睿守着,淑妃肯定會攛掇族人過繼一個孩子給林婉棠養。
那將來鎮平侯的爵位就可能落到被過繼的孩子身上。
這簡直就像是在楊氏心頭挖肉。
楊氏順勢稱病,不肯料理薛大郎的婚事。
淑妃知道了此事,便遣了女史問安,並傳口諭說,既然楊氏病重不能操持婚禮,她就讓女史在侯府幫忙料理。
楊氏怎麼可能願意交出管家之權?她只得吃了湯藥,咬牙撐着這口氣忙活。
好在一切原先差不多都備好了,面上看起來仍舊熱熱鬧鬧,繁花似錦。
林婉棠在侯府住了二十二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今日,她又以新嫁娘的身份進了侯府。
時人沖喜,多是抱着公雞拜堂成親。
林婉棠雖不是沖喜,但夫君在外生死未卜,便也取沖喜之意,懷抱公雞拜了堂,之後,她就被送進了洞房。
只是,這一世,她不再住清芬院,而是住到了瑾蘭院。
喜娘掀開蓋頭,屋裏的女眷忍不住交口讚歎林婉棠的美貌,一旁站立的一個婆子突然開口道:“新郎倌不在,不鬧洞房,各位出去吧。”
這聲音太熟悉了,林婉棠抬頭一看,原來是楊氏的陪嫁周婆子。
這個人在楊氏身邊很得臉,前世,她為楊氏磋磨兒媳出了不少餿主意。
待其他人散去,周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行禮:“大少奶奶,您身邊的丫鬟初來乍到,不懂侯府的規矩,夫人特意派了兩個丫鬟來給您使喚。”
說完,她回頭喚道:“善兒,良兒,你們兩個要好好伺候大少奶奶。”
林婉棠起身,活動了活動筋骨,笑道:“代我轉告婆母,我多謝婆母好意,只是,我帶來的丫鬟都是用慣了的,不需要換。”
周婆子的臉沉了下來:“長輩賜,不可辭。堂堂尚書府的姑娘,竟然連這道理都不懂嗎?”
林婉棠瞪着周婆子,眼神凌厲:“大膽!這是奴婢和主子說話該有的態度嗎?!來人,把這不懂事的混賬婆子轟出去,免得她帶累了婆母的好名聲!”
林婉棠帶來的婆子上前,扯着周婆子就將她扯了出去。
周婆子嚷嚷:“奴婢可是夫人的陪嫁,你怎能這樣對我?!”
林婉棠走到房門口,冷笑道:“閉嘴!你這是要仗着資格老就騎到主子頭上了嗎?!你在這裏吵嚷,丟的是婆母的臉面,你想讓全京城的人都覺得婆母不會治家嗎?”
大帽子壓下來,周婆子不敢回嘴,她訕訕地磕頭賠罪,心裏卻想,來日方長,一個沒有夫君護着的寡婦,要收拾還不容易得很?
林婉棠打發了周婆子,回到房間,對自己的陪嫁劉媽媽說:“劉媽媽,善兒良兒剛來,不懂咱們的規矩,你好好教教她們。”
劉媽媽點頭,臨來之前溫氏囑咐她們了,讓她們給自家姑娘分憂,劉媽媽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林婉棠洗漱過後,早早歇下了。
她仔細回想薛景睿的模樣,卻怎麼也記不清楚。
這不能怪她。
前世,薛景睿是她的大伯哥。俗話說,寧在小叔子腿上坐,不從大伯哥跟前過,她見薛景睿的次數實在少,即便見了,她也多是低眉斂目,不會直視。
她只記得,薛景睿身材高大,身上帶着北邊戰場上的肅殺之氣。
薛景睿很少說話,府上的人都有些怕他,包括楊氏。
有時,薛景和想做不成體統的事情,林婉棠便會嚇唬他,說要寫信告訴大哥,薛景和就會偃旗息鼓。
其實,就連林婉棠自己,也有些怕薛景睿。他那樣威武,那樣不苟言笑,甚至有人將薛景睿的畫像貼在門上鎮宅辟邪,人人都說薛將軍可止小兒夜啼。
林婉棠想着想着,偷偷笑了。她恍惚記得,薛景睿長得還算英俊,倒不像傳說的那麼凶神惡煞。
林婉棠翻了個身,望着窗外的月光。
這輩子,林婉棠想嫁給薛景睿,還有一個原因。
不知為何,她知道前世自己死了之後的一些事情。
前世,是薛景睿為她報了仇。
雖然薛景睿是為了他自己,但是,事實上,就是薛景睿為林家翻了案,並幫忙安置了倖存下來的林氏族人。
因此,林婉棠真心感激薛景睿。
躺在薛景睿曾睡過的撥步床上,林婉棠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一夜無夢。
第二天,新婦要給長輩敬茶。
鎮平侯府的老夫人跟前世一樣病重,一天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是以,她連親孫子的婚宴都沒有參加。
好在林婉棠有前世的記憶,她知道老夫人每日卯時初會醒一會兒,便早早地等候在春暉堂外。
見大丫鬟打開房門,林婉棠邊遞了一個荷包,邊笑着問:“祖母醒了嗎?”
老夫人病重,久病床前無孝子,兒孫媳婦一大群,卻慢慢的都不來盡孝伺候了。大丫鬟見林婉棠對老夫人這麼恭謹,心中多了幾分好感,忙將林婉棠引了進去。
老夫人無力地斜靠在床頭,見了林婉棠,她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問:“你是景和的新婦?”
林婉棠笑着行禮:“祖母,我是大郎的新婦,姓林名婉棠。”
老夫人喉嚨里呼哧了幾聲,咳嗽了一會兒,說:“我老了,不中用了,這些事他們懶怠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