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箏
晶瑩的淚珠順着她白嫩精緻的臉蛋蜿蜒而下,紅彤彤的鼻尖和眼皮顯得她可愛又可憐。
越庭舟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以後不要再提她。”
只是在看不見的地方,他青筋畢露的手掌驀然鬆開,放鬆了下來。
越庭舟這樣冷淡的態度白沅沅早已習慣,只是他方才的眼神還是讓她熟悉到心驚。
那與她前世提出和離時的,幾乎一模一樣。
陰鬱又偏執。
如果說是因為愛……那白沅沅是一萬個不信的,畢竟他對她始終都保持着不冷不淡的態度,而且他還有個青梅竹馬的白月光在。
大概率是習慣使然吧。
越庭舟是個細節控,而且習慣了某種東西就不會輕易改變。比如他喝茶只喝五分熱,每日卯時風雨無阻地練劍,批閱完的奏摺放在右邊,沒批閱完的放在左邊等等。
與其說是愛,倒不如說是習慣。積年累月的照料與妥帖,早就讓越庭舟習慣了白沅沅,也習慣了她的愛慕。
而他不能接受白沅沅不愛他了這個習慣的改變。
白沅沅自覺看得明白,但又覺得十分棘手。生活上的習慣倒是好處理,雲英就是專門弄這個的。
但是該怎麼在越庭舟習慣了的“她愛他”的設定下,合理地提出和離,才是問題的關鍵。
或許,可以嘗試從外界入手。比如她前世忽略了的皇后和慕柔。
*
越庭舟一直都在晉州忙水患的事,京城中便堆積了許多奏摺有待批閱。
是以晚膳過後,越庭舟很快就出現在了書房中。
日色西沉,粉橘色的霞光將天空佈置得格外姝麗,書房內的燭光亮起,越庭舟批閱奏摺的手逐漸慢了下來。
“現在是什麼時辰?”
侍從青書回道:“回主子,已是戌時。”
越庭舟不說話了,只是看了房門一眼,又繼續看奏摺,只是速度較之前稍微慢了些。
青書見越庭舟擰眉,似是有些不悅。
可能是政務比較棘手,青書想着,便緩緩點燃了香爐。
這是太子妃親手調製的香,可以凝神靜心,據說是調了數十次才調出這個味道,清冷的竹香中又有溫和敦厚的木香,別說是太子了,就是他聞了也覺得心曠神怡得很。
青書觀察了下越庭舟,發現他神情果然和緩了些許,不禁再次感嘆,太子妃真是愛極了主子,這樣費心思的事情也就太子妃肯做了。
正想着,書房的門響了兩聲。
青書見怪不怪的想,定然是太子妃來送湯了。
“夫君,我來給你送湯啦!”白沅沅進門,眉眼含笑,漂亮又嬌俏,“要不要猜猜今天是什麼湯?”
越庭舟頭也不抬地說:“很吵。”
白沅沅眨眨眼,無辜地撒嬌道:“好嘛好嘛,今天是人蔘烏雞湯,別生氣啦……”
她看了青書一眼,青書會意地退了下去,並且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今天是我錯了,不該提起她,下次不會了好不好?夫君你就別生氣啦,這湯可是我熬了一個時辰才熬好的,趕緊趁熱嘗嘗吧夫君……”白沅沅走到越庭舟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腕上,討好似的搖了搖。
卻不想直接在奏章上畫出了好幾道凌亂的筆跡。
越庭舟平靜地把筆放下,將她拉到懷裏,細細地打量,然後口出驚人道:
“你有些不對勁。”
白沅沅幾乎以為他看穿了自己重生了的事情,身子瞬間僵硬,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她勾着越庭舟的脖子,埋頭在他的頸窩間,嗚嗚咽咽地似乎在哭:“我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你身上的茉莉味那麼明顯,我就算是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我的夫君心裏裝着另一個人,難道我連難過的權利都沒有嗎?”
說著說著,白沅沅真情實感地生氣起來,她抬起頭看着他,喊道:“越庭舟你別太過分!我就算不對勁,也是理所應當的!”
門外的青書隱約聽到一兩個字,不免有些心驚,這二位莫不是吵起來了?太子妃怎麼能直呼太子名諱啊……
越庭舟晦暗的眼神又變得平和,裏面卻又帶着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專註,一直注視着白沅沅。
看她哭得眼睛都紅了,嫣紅的唇還在叫着他的名字,越庭舟終於忍不住了。
他剝開冷漠的外衣,輕柔地擦去白沅沅臉上的淚珠,又細細摩挲着,聲音不咸不淡地教訓:
“說一句,你能頂撞十句。”
白沅沅偏過頭,不讓他擦眼淚。
那模樣倔強得可愛又可憐。
越庭舟力氣不大,但又不容拒絕地板過她的臉:“看着我。”
白沅沅委屈得不行:“我那麼想你,你去晉州小一月的時間,回來卻先去見了她,我難道就不能醋上一醋了?”
說道最後她巴巴地質問道:“難道你都不想我嗎?”
越庭舟:“想。”
下一秒他就低頭親上了那雙紅紅的、盈潤着水光的雙眼。
炙熱又柔軟的觸覺不斷落在她的眼睛、鼻尖,乃至唇上。那雙寬厚又粗糲的手掌也伸進了白沅沅的衣衫內。
白沅沅意亂情迷間想到,果然男人在床上說的沒一句實話!
說什麼想她,想來也只是哄她的謊話,畢竟他們這份聯姻的不順遂早在小時候就奠定了基礎。
天啟帝為了眾皇子公主的學業,特意在皇宮內辦了個梧桐書院,適齡的大臣家的兒子女兒都可以送過去讀書,算是伴讀一樣的存在。
越庭舟是皇子,白沅沅是首輔大臣最疼愛的嫡孫女,自然都是要參加的。而慕府那個時候尚未沒落,慕柔的爺爺是禮部尚書,也是有資格進書院的。
白沅沅、越庭舟、慕柔三人就是在那時相識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越庭舟似乎天生就更喜歡規規矩矩、端莊可人的慕柔,無論小時候的白沅沅有多努力靠近越庭舟,他也還是更偏愛慕柔。
白沅沅到現在都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小朋友們都在玩,她和慕柔同時選擇了放風箏,結果二人風箏線卻莫名纏在了一起。
她們一直磁場不合,鬧不來,此時更是誰也不願意鬆手,放棄好不容易飛起來的風箏。於是二人爭得面紅耳赤,甚至慕柔癟嘴就要哭出來。
這時,越庭舟拿着剪子出現了,他在二人的注視之下,毫不猶豫地剪掉了屬於白沅沅的那條線。
慕柔的風箏得救了。
而白沅沅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風箏越飛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