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小肚雞腸
面對這樣的質問,季驍只覺得渾如墜冰窟。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你我自幼一起長大,我還不了解你嗎?”白沅沅面上已不見任何嘲諷之色。
可她平淡的表情卻比憤怒譏誚更令他恐慌。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我走。”季驍甚至有些哽咽。
向來意氣風發的少年,前半生的所有挫折,盡數在眼前的美貌少女身上了——現在應該說少婦了。
“你不是真心幫我,我也從未想過與你一起,不是很公平?”白沅沅沿着這條長長的石子路一直走,走的她腳底都有些發酸了,但心緒卻沒有半分波瀾。
季驍:“我知道你心冷,可我總有一天會把你捂熱的。”
“你不喜歡京城,我同樣也不喜歡。西北要比這裏自由多了,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去看看,你定然會喜歡的。”
“那日,我是真的以為你出事了……”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那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已經語無倫次了,“還好你回來了,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高大的身影十分落寞。
他出神地盯着兩個人在地上的影子,一前一後,從無交集。
白沅沅莫名覺得胸口悶悶的。
上一世的季驍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在上了戰場后,就再也沒回來。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給你的香囊,你可曾打開過?”
在她假死逃跑之前,她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與故人相見,便贈予了季驍一個香囊,裏面有一張她畫的圖紙。
那圖紙上畫的正是她改良后的弓弩圖,威力遠超現在兵部所造的弓弩。
不僅小巧,方便攜帶,而且射程更遠,力道更大。
關鍵時刻或許能救人一命。
白沅沅就是不想讓他走上一世的老路,才反反覆復地精進、改良,最後送給他的,是她最滿意的那一版。
提到香囊,季驍蒼白的面容上迅速浮現兩坨紅暈,因為憤怒。
那日在清江崖邊,二人一番纏鬥過後,他珍重放在胸口的香囊被越庭舟一劍劃開,散落在地。
香囊內的香料散落一地不說,就連裏面的那張紙也被那日的瓢潑大雨盡數打濕,再沒法看了。
“沒打開嗎?”看他說不出來話,白沅沅有些疑惑。
她以為,他認定自己死後,定會把那香囊拿出來反覆觀看,進而發現其中的玄機,沒想到他好像並不知情。
難道她猜錯了?
季驍面色難看:“……弄壞了。”
白沅沅:?
瞧出她臉上的疑惑,季驍看起來幾乎想要殺人,解釋道:“香囊被越庭舟弄壞了。”
“裏面有什麼?”
白沅沅皺了下眉,說:“三日後,聽雨齋,你方便嗎?”
那圖紙還是要想辦法儘快給他,她實在不想讓他落得與上一世一樣的下場。
“在說什麼?”越庭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不如說與我聽聽?"
他面上帶着極淺淡的笑意,只定定地注視着白沅沅,半分眼神都沒有施捨給季驍,可是話語裏卻是遮掩不住的在意。
季驍不傻,自然聽得真切。
此時他一反先前的哀傷,驀然笑了起來,語氣曖昧道:“好,那便聽雨齋見。"
鄭重得彷彿要赴一個很重要的約一般。
"太子殿下,微臣告退。"他輕揚唇角,禮節上挑不出半分差錯,可就是囂張到欠揍。
越庭舟唇邊弧度不變,可是黑沉沉的眼眸落在季驍的身上,卻格外有壓迫感,以至於讓隔了一段距離的宮人們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對着季驍輕輕頷首,直接伸出手臂扶住了白沅沅,讓她儘可能將重量都壓向自己。
方才他便遠遠地看見白沅沅走路的姿勢略有些彆扭,想必定然是走了這麼遠,有些累到了。
越庭舟靠近白沅沅的耳邊,輕聲詢問:"腳酸?"
姿態自然親昵,就像天底下所有有情人那樣親密地耳鬢廝磨。
季驍只看一眼便面沉似水,明白這是越庭舟特意做給自己看的。
可是即便明白,他的心中卻依舊酸澀難忍,登時轉身就走。
有人扶着之後,白沅沅舒服多了,毫不客氣地卸了大半的力,儘可能地將身子倚靠在越庭舟身上。
反正現在天色昏暗,不會有什麼人發現的,白沅沅這樣安慰着自己。
"腳酸喊宮人抬來轎輦就是,何苦自己走這麼久?”越庭舟皺眉,明明是關切的話,卻偏偏透着一股子質問的意味。
白沅沅哼了哼,“我想着,也沒有幾步路,就沒用轎輦。"
越庭舟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酸道:“到底是因為沒有幾步路,還是因為有話要與別人說?”
白沅沅不說話,只是在心裏嘀咕這人當真小肚雞腸,不過是與季驍多說了幾句話也要計較。
長長的石子路終於走到了盡頭,明月已然高懸,賓客散盡后,仍有些人在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說些什麼。
而此時越庭舟與白沅沅卻十分安靜,這是獨屬於他們二人的靜謐時刻,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微妙的情愫,彷彿春天溫暖的微風,又像是初夏的薔薇香氣。
即便一句對話都沒有,可是任何一個細小的舉動都能體現出他們二人之間的親近。
越庭舟扶着白沅沅上了馬車,動作間有種說不出來的珍視與溫柔。
原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在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也不能免俗,會如同天底下所有的年輕男子一般笨拙又小心翼翼地討好心上人。
而角落裏,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們,不斷啃着自己的的指甲,哪怕鮮血淋漓也恍若未覺。
若是誰見了那眼睛的主人,定會狠狠地大吃一驚,不僅因為那女子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神情偏執瘋癲,更因為她曾是京城中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