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8_尷尬(1)
布萊茲最終出現在船上的診所里,他一身便裝,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馬丁小心翼翼地照顧着他,對那些不小心擠進為他臨時搭成的遮陽傘下的人嚴厲斥責。布萊茲不時咳嗽幾聲,手上端着一杯摻了水的烈酒。他沒必要在意天氣變化,因為船員們為他準備了毯子和防雨篷。“抱歉,馬丁太在意這件事了,”布萊茲無力地對勞倫斯說,“我認為沒有哪一個人能這麼爽快地忍受這件事,但這不是他的錯,我敢保證。我只是希望他不要這麼盛氣凌人。”水手們並不樂意見到冒犯者受到如此的禮遇,雷諾斯的反應已經帶有明顯的敵視的味道。通常況下,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水手,而現在從同伴那裏得到的尊敬卻讓他有點得意忘形。他在甲板上揚揚自得,如同公雞一般,不停地命令着船員干這干那,做些無關緊要的事,而且見到他們對自己點頭哈腰,還十分高興。對此,波拜克和瑞雷也不加以制止。勞倫斯原本希望共同經歷了奧斯德立茲災難之後,水手和飛行員間的敵對能夠消除,但這一問題卻使得雙方的態度依舊對立。“忠誠號”馬上就要穿越赤道了,勞倫斯認為有必要對穿越儀式作一些特殊的安排。船上有不到一半的飛行員曾經穿越過赤道。按照現在的緒,如果允許水手們喝酒慶祝,而削減飛行員的用酒份額的話,將無法維持現存秩序。他向瑞雷請教,並就此達成共識。他將代表隊員們拿出一小部分份額,即三桶朗姆酒,這是他在海岸角時預留下來的。所有的水手都不滿改變傳統儀式的做法,一些人甚至詛咒船將遭遇厄運。毫無疑問,許多水手都希望藉此機會羞辱一下船上的對手們。結果,當船最終穿越赤道,通常熱鬧的儀式卻變得悄無聲息、死氣沉沉。不管怎樣,泰米艾爾至少從儀式中得到了不少樂趣,雖然勞倫斯不得不示意讓他小聲點,他仍然大叫道:“不過,我說勞倫斯,這根本不是海神,這是格里格斯。安菲特律特(希臘神話中海的女神,譯者注)是伯尼。”他是從海員們襤褸的穿着打扮中辨別出來的。這一喊在船員中引起了一陣歡鬧。因為帶着像抹布一樣破舊假,而沒有被認出來的木匠的助手李得維斯,突然受到鼓舞,大聲宣佈所有此時如果不出聲大笑的人,會受到海神的迫害,成為無辜的受害者。勞倫斯對瑞雷點頭示意,李得維斯因此可以不受水手和飛行員的限制。兩邊都選出了相同的人數,剩下的人鼓掌歡呼,為了紀念這一場合,瑞雷大聲喊道:“感謝勞倫斯上校的隊員們所作的犧牲,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額外的酒。”這又引來一陣歡呼。一些船員開始奏樂,另一些則開始跳舞。朗姆酒的酒勁漸漸上來了,不一會兒,就連飛行員也開始鼓掌,跟着音樂哼唱着船歌,即便他們並不知道確切的歌詞含義。也許跟其他時候的穿越相比,此時的慶祝並不是真心實意的,但跟勞倫斯所擔心的況相比,現在的結果已經好多了。運輸船上的中國人也被吸引到甲板上,雖然沒有參與到儀式中,但也聚在一起觀看着,評論着。讓永瑆看到這一粗俗的娛樂方式,勞倫斯感到有點尷尬,但劉豹和着船員們的歌聲,在大腿上打着節拍,開懷大笑。他最後問了泰米艾爾一個問題,泰米艾爾將其轉述給勞倫斯:“勞倫斯,他想知道為什麼舉辦這個儀式,這裏尊崇的是什麼神,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們究竟在慶祝什麼?
又為什麼慶祝呢?”“哦,”勞倫斯一邊思索着該如何解釋這儀式,一邊答道,“船剛剛穿越了赤道,我們這兒有個傳統,也就是那些從未穿越過赤道的人必須對海王表示敬意,海王是羅馬的海神。當然,事實上它現在已不再受到崇拜了。”“啊,這樣啊!”聽到泰米艾爾的翻譯之後,劉豹叫道,“我喜歡這個儀式。向古老的神明表達敬意是對的,即使它們並不是你們信奉的神明,這艘運輸船一定會有好運氣的。還有19天就是我國的春節了,我們也要在船上舉辦盛宴,希望它也能帶來好運氣。我們祖先的神靈將指引着運輸船安全返回中國。”勞倫斯並不是特別確定劉豹說這話的意思,但水手們聽着翻譯,感到既有趣又贊同。是啊,不僅是盛宴,而且連期待的好運,都是跟傳統的迷信相關。雖然提及神靈會引起大量激烈的辯論,有倚靠神明尋求安慰之嫌,但最後人們普遍同意祖先的神靈會仁慈地保佑船上的人們,因此沒必要擔心。幾天後,看着一些中國傭人忙着捕鯊魚時,瑞雷說道:“他們向我要了一頭牛、四隻羊,還有剩下的八隻雞。看來我們不得不在聖海倫娜港停泊了,明天就得向西航行。至少這樣比把所有物品都投到跟他們的交易中來得容易。”他接著說道:“我只是希望酒精濃度不要太高。除了船員的配額之外,我還必須給他們提供酒,否則宴會就辦不成了。”“我得給您提個醒,光是劉豹一人的酒量就足以把兩個我喝趴下。我曾經見他坐在那裏,輕輕鬆鬆地喝光三瓶葡萄酒。”勞倫斯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無奈地說道。他跟這位中國特使自從聖誕節以來,一起吃過很多次飯,如果特使患上任何航海病的話,從他的好胃口是完全覺察不出來的。“另外,雖然孫凱不怎麼喝酒,但是他的酒量也相當好,白蘭地和葡萄酒對他來說沒什麼兩樣。”“唉,”瑞雷嘆息道,“也許,有些船員會犯錯,那樣的話,我就能沒收他們的酒來作為宴會的酒了。你覺得他們打算怎麼處理那些鯊魚呢?他們已經將兩頭小鯨扔回了海里,而實際上鯨魚味道更鮮美。”勞倫斯對這個問題有點措手不及,而他根本不用回答,因為此時,傳來了瞭望員的叫喊聲:“快看,船左翼三點方向。”瑞雷和勞倫斯急忙跑過去,取出望遠鏡,向天空眺去,而水手們則各就各位,以防進攻。泰米艾爾從吵鬧聲中醒來,舉頭望去。“勞倫斯,那是沃雷,”泰米艾爾從龍甲板上向下喊,“他看到我們了,正向我們飛來。”說完,他出一聲巨響,幾乎將所有人嚇了一跳,桅杆也隨之吱吱作響。一些水手望着他,眼帶責備之意,但沒有人出聲抱怨。泰米艾爾換了個姿勢,騰出大一點的空間。15分鐘之後,“灰龍”信使沃雷飛到了甲板上,捲起灰白條紋的翅膀:“泰米艾爾”,他高興地拍拍泰米艾爾的頭,叫道,“這兒有牛肉吃嗎?”“不,沒有,沃雷。不過我們可以給你羊肉吃。”泰米艾爾對他十分疼愛。“他受傷了嗎?”泰米艾爾問詹姆斯,因為小灰龍聽上去鼻音很重。詹姆斯從沃雷身上滑了下來。“您好,勞倫斯上校!我們一直期待着您的到來,”詹姆斯一邊打招呼,一邊握着勞倫斯的手,“不用擔心,泰米艾爾。”他接著說:“他只是患上了從多佛傳播開來的感冒而已。營地里一半的龍都生病了,不過他們是你能想像得到的最棒的孩子,一兩周后就會恢復了。”雖然有了這樣的保證,泰米艾爾還是離沃雷遠了點,他可不想生病。勞倫斯點了點頭,簡·羅蘭的來信中提到了流感的事。“你們遠道而來,希望這不會讓他過度疲勞,”勞倫斯指着沃雷說,“需要讓醫生替他檢查一下嗎?”“不用了,謝謝,他已經做了夠多的檢查了。也許還需要一段時間,他才能忘記他吃下那麼多葯,才能原諒我偷偷在他的飯菜里下藥的事,”詹姆斯謝絕了勞倫斯的提議,“不管怎樣,一路過來並不是很遠,我們只是在兩周前才動身南下的。這裏可比英格蘭暖和多了。沃雷也會告訴我他願不願意飛行,所以只要他想休息,我們就會休息。”他愛撫着小龍,小龍將鼻子湊過來,聞聞他的手,然後就俯身睡了過去。“那邊有什麼消息嗎?”勞倫斯問道,同時瀏覽着詹姆斯遞過來的郵件,這是他的責任,而不是瑞雷的責任,因為這些郵件是由龍信使送過來的。“大陸上有什麼變化嗎?我們在海岸角時聽到了奧斯德立茲的事。我們會被召回嗎?弗瑞斯,將這些郵件給波拜克閣下,同時讓船員傳閱一下。”除了那些郵件外,他留下了一封急電和剩下的幾封信。當然,他很禮貌地將信放到了夾克里,沒有當面查看。“都沒有,很遺憾。但至少我們能讓您的旅程更容易些,我們已經佔領了開普敦的荷蘭殖民地,”詹姆斯說道,“上個月時佔領的該地,所以您能在那兒稍作停留。”消息很快就從甲板的一頭傳到另一頭,船員們滿懷激,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們一直無法接受拿破崙的勝利,“忠誠號”上不斷充斥着船員們的歡呼聲。上校們之間根本無法交談,不得不採取措施讓大家安靜下來。波拜克和弗瑞斯將信傳給各自的船員,漸漸地,歡呼聲變小了。勞倫斯叫人搬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請瑞雷和哈蒙德一起過來分享這一消息。詹姆斯給大家詳細地描述了戰役的經過。詹姆斯從14歲起就成為一名信使,雖然這樣一來,他少了很多可以利用的素材,但仍然有戲劇的喜好。“這並不是一場真正的戰役,”詹姆斯語帶歉意,“在那裏,我們有高地人,而荷蘭人只有雇傭兵。在我們抵達城鎮前,他們就棄城而逃,城鎮長官不得不投降,居民依然人心惶惶。不過白瑞德將軍將城鎮事務都交由當地人處理,所以還不至於產生慌亂。”“這樣的話,補給就容易些了,”瑞雷說道,“我們也沒必要在聖海倫娜港停靠了,這樣還能省下兩周的供給,真是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