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禍從天降

第二章 禍從天降

天陰微雪,柔如飛絮,速速飄揚,落地無痕。

“煙兒,給高府的茶可備好了,我去西巷採買,正巧送去。”曲母從后宅轉出,聲音慈靄道。

曲煙茗兩手揉搓道:“娘,不必了,前些日子半鑒說了,每半月高府會遣人來取茶葉,按時備下就好。”

“還是高公子心好,”曲母感嘆道,“雖是宰相家的公子,可無一點紈絝,連隨侍半鑒也是恭敬得很。這樣的好人,想必此次定然金榜題名。”

曲煙茗笑意微淡道:“今日雪天濕滑,爹也不知出外送茶如何,娘可要多加小心。”

未及曲母答話,門口傳來略到蒼老的聲音:“這雪看似不大,真真惱人。”那男子正手忙腳亂脫下斗笠蓑衣。

“看來爹出外無事,”曲煙茗與曲母相視一笑,看着曲父似有蹣跚而來。

“天色已晚,街上難行,你若要去西巷,還是明日罷。”曲父指着曲母手中竹筐道。

忽然,一群衛兵如困獸出籠般沖了進來,將狹小的茶肆前堂擠滿,茶客如同枝上受驚雀鳥四散奔逃。曲父忙兩臂展開擋在前,強作鎮定問道:“你們,你們是何人?”

話音甫落,已有衛兵沖入后宅,曲煙茗剛要阻止就被曲母緊緊拉住,翻找之聲似岸濤洶湧此起彼伏。不過一瞬,前堂就已被衛兵攪亂。具列傾倒,桌椅掀翻,如孤苦無依的餓殍之人;竹制木製茶具紛紛掉落,發出略為沉悶的響聲,不少已是裂開彎折;茶碗破碎之聲清脆跳動,碎片映徹霞光燦爛;茶葉散落似雪落大地,飄裊淡淡清香。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曲煙茗大聲喝道,聲音中毫無畏懼,“不知我等草民究竟犯了何事,勞煩官爺如此大動干戈?”

眾衛兵聞言頓時住手,為首的衛兵冷哼一聲,道:“你只要交出他,我們當然不會難為你,‘通敵叛國’的罪名也不必替他背着了。”

“交出他?”曲煙茗疑惑道,“誰?交出誰?”

為首的衛兵斜瞥從后宅出來的手下,見後者搖搖頭,很是不快道:“你們莫要裝傻,說,將他藏在何處。”說著,揮手將旁邊一疊茶碗掃落在地,清脆聲響,雪瓷頓成齏粉。

曲煙茗不顧曲父的阻攔,怒道:“你們究竟是何人?嘉木軒不曾藏有任何人,如何交出?我等不過平頭百姓,徭役賦稅不少半文,就算廣平城尹也不能這般蠻橫。”

“我們並非廣平城尹。怎麼?不願交出來?若是進了王府,可不是如此好好說話的。”

曲母忙堵住曲煙茗的嘴,曲父恭恭敬敬道:“小女無知,冒犯官爺了。不知官爺在找何人,說來小民也好仔細想想可曾見過。”

為首的衛兵惱道:“既然不願交出來,就不必乾耗在此,將他們都帶回王府。”

眾衛兵聞言,一齊上來抓住三人,五花大綁如肉粽一般,用粗布堵嘴蒙眼。可憐曲煙茗正要大喊,就被打斷,飄出的“救”字彷彿天際掠過的雁影,片刻便沒了蹤跡。

甬道漆黑漫長,氣味腥臭酸腐,火光搖曳不定,牢房冰冷潮濕。

獄卒將曲家三人猛推入牢房中,才七手八腳鬆綁。曲煙茗忙掙脫獄卒束縛,奔到曲母身前,仔細察看道:“娘,你可好?”

未及曲母答話,獄卒便將曲父帶走,只余他卑微的哀求回蕩在空曠之中。

“煙兒,這是,這是得罪達官貴人了?”曲母顫聲問道,緊緊抓着曲煙茗的手臂。

曲煙茗輕輕搖頭,掃視周遭道:“我們到廣平城半年多來,花光積蓄開了嘉木軒,平日裏待人和善,莫說得罪,就是達官貴人也不曾見過。”想想又道,“除卻高公子。”

不多時,隨着鐵鏈聲響,獄卒重又進來,一語不發便強行帶走曲煙茗,任由曲母如何哭喊也是無用。

長長甬道盡頭,一間較為寬敞的牢房在明滅火光中時隱時現,彷彿黑暗中獰笑的鬼魅。

獄卒粗魯地將曲煙茗用鐵鏈綁在木架之上,旁邊木架上就是已然昏厥的曲父,道道血痕猶如最後一抹晚照。

“爹!”曲煙茗撕心裂肺喊道,“你們要拷問就問我,莫要折磨爹娘。你們是誰?你們到底在找誰?”

獄卒熟練將曲父從木架上鬆綁下來,迅速拖走,消失在黑暗中。

“哦?你打算說了?”一角陰影低沉聲音道,似乎並無人在那裏,“說,他昨夜進了嘉木軒,又是何時、如何離開?”

曲煙茗秀眉緊蹙,望着聲音來處,用力搖頭道:“雖然嘉木軒並不紅火,每日茶客亦是不少,我怎知你找的是誰?況且,除卻我三人,嘉木軒無其他人。”

“安國細作!”

“細作?”曲煙茗冷笑道:“嘉木軒不過是個貧寒茶肆,怎會招來細作?”

“細作明明進了后宅,后宅狹窄逼仄、無門無院,他從昨晚到現在未曾出來。”

曲煙茗用力向前,掙得鐵鏈嘩嘩響,喊道:“我們沒見過什麼細作,快些放了我們!”

“嘴硬。”

話音甫落,獄卒快步而來,長鞭一揮,重重抽打曲煙茗瘦弱身軀。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劃破靜謐,曲煙茗緊緊咬着下唇,眸中珠淚兀自滾落,生生忍住劇痛,一聲不吭。

“不僅嘴硬,骨頭也硬。不過,我倒想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刑具硬。”

獄卒揮動手臂,鞭打似雨點般劈頭蓋臉落下。條條血痕猶如夤夜次第綻放的罌粟,妖冶而艷紅,鮮血瞬間流溢,越發妖魅嫵媚。曲煙茗已是淚流滿面,仍是抵死不發出半點聲響,彷彿失了聲,只余皮鞭揮舞在火光中映出的夭矯暗影和迴響不絕的抽打聲,還有悄然蔓延的皮開肉綻之聲。

皮鞭驟停,曲煙茗已是血淚模糊,周身幾無一寸完整皮膚。

“他何時進得嘉木軒?你除了搭救他擺脫王府暗衛,與他接頭還有何事?昨夜,薄雪多少積下一些,嘉木軒除卻大門,四周皆無腳印,你又是如何將他送出?”低沉聲音愈加冷冽如冰,陰風般刺骨。

曲煙茗勉力抬起頭,望着不見一絲光芒的陰暗角落,聲音顫道:“我說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安國細作,更不曾送出什麼人。”

“看來,還是刑具不夠硬。”一聲冷笑穿過黑暗。獄卒得令一般,扔下皮鞭,拿起牆邊的鐵棒,不假思索便向曲煙茗的右腿揮去。

寒風掃過,曲煙茗的慘叫再次劃破血腥之氣,汗水浸濕墨發緊緊貼在額前,一條腿強自支撐站住。曲煙茗大口呼吸,斷斷續續道:“你……你再怎……拷打我……我仍是……不知道……”

黑暗中似有手臂揮動的聲響。

兩個獄卒走來,手執拶(音攢)指,利落套在曲煙茗兩手上。那拶指由五根圓木以繩連綴而成,圓木長七寸、徑五分。

獄卒用力收緊繩索,那圓木緊緊夾住曲煙茗十指,就聽她慘然叫聲如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轉瞬即逝,隨即是詭異的安靜。曲煙茗緊閉雙目,上齒死死咬住下唇,齒印鮮血流溢,卻是再無一絲叫喊。

“招,還是不招。昨夜,嘉木軒一反平日,夜半不曾打烊,不是與細作碰頭又是什麼。”隨着問話響起,獄卒也放鬆手中拶指。

曲煙茗深深呼吸,望了望牢房中那角深重陰影,半晌不言。突然,數名獄卒一齊發力,拶指驟緊,曲煙茗又是一聲短暫慘叫。

不多時,曲煙茗便劇痛難忍,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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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明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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