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鰥夫奎五(2)
正在整理着裝準備出的時候,一個在汽車連當司機的鄉黨路過此地,“嘎吱”一聲把解放大卡停在奎五跟前說:“夥計,一會兒的30里急行軍很惱火呢,你們有啥重東西拿不動,我幫着捎一程。”
機槍手張大個子一路感冒不愈,體力有所不支,見有這等好事,立即建議把他的機槍捎上。奎五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張大個子有可能掉隊拉全班的後腿,加之捎槍的人又是自己的好友,便同意了這一請求。臨走,奎五再三叮嚀鄉黨,到達宿營地后一定要及時把槍送來。鄉黨說,沒問題,放心吧。
那晚的30華里強行軍,真可謂英勇頑強、艱苦卓絕。全連120多號人,冒着風雪嚴寒,拼死拼活、奮勇前進,在預定的時間內,一半指戰員掉了隊,但仍有30人提前到達指定位置,奎五班的9個弟兄全在其中,一個也沒落下。連長氣喘吁吁拍着奎五的肩膀說:“五班長,好樣的,野營結束后給你們報請三等功!”
誰知,天不成人之美。奎五擱在鄉黨解放大卡車上的那挺班用機槍,由於運輸連臨時受命開往另一個地區執行緊急任務,未按原計劃到達早已號定的宿營地,機槍自然也就未能及時送到奎五的手中,在接下來營、連督察隊逐班清點人數和武器裝備時,這一況便如同禿子頭上的疤瘌,清清楚楚地亮在了眾人面前。此刻,奎五頭冒冷汗、手腳涼、兩眼直、腦子一片空白。“武器是戰士的第二生命”,作為班長、作為老兵,奎五深知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果然,總參演習指揮部的長們在得知這一況后,十分震怒,責令對相關人員進行嚴肅處理,必要時送交軍事法庭審判。後來,經連長、指導員在上級領導面前着力懇求、合力死保,奎五才沒有被送交軍事法庭受審,也沒有丟了軍籍,但政治前途和部隊生涯卻就此畫上了句號,打算給家鄉父老爭光爭氣的一腔熱望也隨之化為泡影。
超期服役兩年後,奎五懷揣200元複員費回到了離別四年的家鄉寨子村。寨子村共300多口人,在關中地區的山鄉中雖算不上大村,但順着秦嶺的北坡邊沿橫扯了近八里地。1460天的間隔之後,家鄉在遊子眼中沒有出現什麼大變化跡象。山還是那座山,房還是那棟房,只是年邁的父親,額頭多了幾條皺紋、腰腿有些彎曲,顯得更加蒼老罷了。見到父親時,老人家正病卧在炕,小妹給爸熬着中藥。為了不讓在部隊服役的兒子分心,父親一直瞞着奎五,每次請人寫信都是說一些報平安的話語,從不及家裏的困難。去年,父親考慮著兒子即將退伍回來,便把透風漏雨的老房子做了些修繕,花了些錢、欠了些飢荒,生病後硬是捨不得到大醫院醫治,只到村醫療站看了看,斷斷續續吃了幾服中藥,病一直不見有明顯好轉。
得知這些況,奎五不由得一陣心酸。他放下背包,不顧父親的再三勸阻,拉起架子車硬把父親送到了距離村子20里的縣城醫院。在住院的整整一個禮拜里,奎五不離左右地侍奉在父親的身邊,眼見得父親的面頰上漸漸有了光澤,病也漸漸有了好轉,奎五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裏。這天,父親在掛完當天的吊針后對奎五說:“你不該花這冤枉錢啊。我老了,不中用了,活一天算一天,啥時眼睛一閉也就到頭了。你還沒說下媳婦,花錢的事還很多,咱不住院了,回家裏慢慢將養就是了。”奎五說:“爸,你不說了。給你治病這是我們做兒女的天道,不要說我還有點複員費在手,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治病呢,你安心養病,好了咱們就回家。”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眼看二十五六的奎五已到了結婚娶媳婦的年齡,可瘠薄的家底硬是屏退了好幾撥前來提親的人。年過六旬的父親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常常一個人半夜起來抽着煙袋唉聲嘆氣,感慨自己一輩子沒啥能耐給兒女置下家業,攢下錢財。
一天下午,父親乘奎五不在家,把小女兒叫到跟前說:“春花,你看,你哥的年紀不小了,該娶媳婦了。你呢,也年近20到了婚嫁的年齡……”聰明的春花立即打斷父親的話說:“爹,你甭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哥說不下媳婦把你愁得不得了,我早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了呢。前一向村頭我二姨給我提親我沒同意,這回我就叫她給我儘快說下個婆家嫁出去,收點彩禮成全我哥婚事。”女兒的這番話,使得父親的心裏既高興又難受,如同打碎了五味瓶,酸辣苦甜咸什麼味道都有。唉,雖是無奈之舉,但總算有了着落啊!誰叫咱是個沒本事的老農民家裏窮呢?想到這裏,父親兩眼一紅,眼角里滲出了渾濁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