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惶惶
回到安樂居時,房裏的十來個婢子一擁而上,卻被清妧冷冷地打發了。
“都出去。”
待卧房門關上,清妧又搬來兩張小几堵在門后,然後合衣倒在金花雕飾的卧榻上。
可她一閉上眼睛,就覺得自己站在城樓,眼前,是她父親的頭顱和四肢被拴在五匹戰馬上的場景。
“別——”清妧無聲尖叫,可顧浥塵還是冷酷地大喊,“行刑——”
她的父親,被撕得粉碎。
“不——”
清妧睜開眼睛,怔怔地坐在床上。
片刻后,她起身,打開房門,命婢子取來兩壺烈酒。
等酒被送進卧房,她再次把人遣了去,然後封住門。
昏黃的夜燈下,清妧一杯杯地往肚子裏灌酒。
酒入愁腸,燒心撓肺,她勾起嗜血的嘴角,一遍遍地低喃,綠綺死了,下一個便該輪到安清如了。
酒未喝盡,她已趴在案台,睡著了。
朦朦朧朧時,清妧突然聽見“嘭”的一聲響,接着,她看到折綿立在卧榻邊。
“妧娘,將軍今日歸城,您不是說要出城去接他嗎?”
房門內側,那兩張几子被踢得翻傾。
“妧娘,您怎麼就把自己灌醉了?待回頭將軍聞到酒味,還不知道怎麼說您!”
“折綿,我讓你進門伺候了嗎?”問罷,清妧抬手,猛地給了折綿一巴掌,“以後我若不讓你們進門,誰也不許進來。”
折綿驚懼地跪下:“奴婢知錯。”
“司巧呢?”
“回,回妧娘,司巧去取今日您要
換洗的衣裳了。”
清妧將將洗漱完,嫡母顧蘭時便笑意盈盈地進了門,司巧恰好跟在她身後。
顧蘭時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折綿,不緊不慢地問:“怎麼一早上就發這麼大的脾氣?你若覺折綿伺候地不好,讓人打發也就是了。”
折綿聽了,立刻撲在地上戚戚哀哀地求饒:“娘子,妧娘,婢子錯了,婢子發誓以後再也不敢了。”
清妧聽得煩躁:“下去吧。”
“是。”
待折綿退出去,清妧才對上顧蘭時:“姨母。”
清妧的稱呼,叫得顧蘭時面色一怔,蓋因前幾天她才哄得她改口叫她“阿母”,怎麼一轉眼,她又不肯喊了?
是因為綠綺嗎?
昨日夜半,金鑼匆匆來報,說是綠綺被安清妧送給了趙十二,難道那綠綺在去趙府前說了什麼?
顧蘭時按下疑慮,若無其事地問:“妧娘,今日我怎麼沒瞧見綠綺?”
“昨日在怡紅院,趙十二看上綠綺,她聽趙十二願納她為妾,便向我討了個恩典,跟着去了趙家。”
“荒唐!”顧蘭時怒罵,“枉你平日待她這般好,她竟這般不知好歹,居然為了一個趙十二,舍了安家。”
“姨母不必動氣,綠綺不過是不想一輩子做人奴婢,如今趙十二肯納她,我自當成全。”
顧蘭時手心一緊,越發懷疑綠綺是說了什麼。
她雖是安行洲的妻,卻是續弦,且膝下的安清如乃是前夫所生,是以,她對安清妧自來誠惶誠
恐,就怕她告訴安行洲,自己虧待她。
如今,安行洲將歸,她絕不能叫清妧對自己生了疑心。
“也罷。”顧蘭時笑笑,“回頭我再挑兩個好的,送到安樂居。”
清妧勾唇。
她的安樂居,從上到下幾十號奴婢,除卻一個綠綺是她親娘留下的,便只剩下流螢是她從大街上撿來的,其餘奴婢,皆是顧蘭時送來的。
過去她不覺得有什麼,可上輩子安家犯下叛國罪她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可見她身邊無一個忠心的。
“姨母,以後安樂居的事,我自己處置。”
顧蘭時斂眉。
事到如今,她如何還敢僥倖?清妧會突然和她生分至此,定是綠綺說了不該說的。
此等管不住嘴的賤婢,活該被送去趙家受折磨!
不行,她一會兒定要差人走一趟怡紅院。
顧蘭時復又勾起嘴角:“也好,你大了,是該學些掌家的事,若回頭碰上不知道該怎麼處置的,再來問我。”
“嗯。”
“行了,我就不在這裏耽擱你了。”顧蘭時笑着起身,“今日你阿爹歸城,你若再不快些更衣出門,怕是真趕不上去接他。”
“姨母,我不去接爹爹了。”
“誒?好好地,怎麼又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