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雨不停
往前走了十來步,折綿突然指着林亭方向問:“妧娘,您瞧,那可是將軍?”
因天色轉暗,林亭四周又掛了一層薄薄的布幔,遠遠望去,清妧只能看見一抹玄色背影。
不過顧家郎君慣穿青白兩色,那玄色背影多是父親。
“折綿,你候在這裏。”
“是。”
清妧腳步加快,急往林亭走。
不管今生和前世是否一般無二,她只管護着阿爹安好,若有人敢算計他和安家,那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阿——”
清妧的呼喚卡在嗓子口,因掀開薄紗后,她才發現,立在林亭里的人,不是阿爹,而是她此生再也不想看見的顧浥塵。
清妧急急回身,然,身後卻是空空,那本該候着的折綿,忽然沒了蹤跡。
一絲不安攀上她的心間。
“妧娘。”
清妧只當聽不見,她抬步就走,可顧浥塵生得高大,不過三兩步,他就行到她身前,攔住了她的退路。
“妧娘,請稍等,某有話說。”
清妧抬眸。
顧浥塵,年十五,顧家長房嫡子,自小天資聰慧,常得國子監夫子盛讚,年十二時又因為風清俊朗的相貌,被陵陽列位第一貴公子。
前世,她便是惑於他這張旁人不及的俊臉,不顧女兒家當矜持的道理,終日想法子痴纏他。
但顧浥塵待她卻如常,卻在她名聲有損後上門提親,莫說阿爹感動,便是她也覺得他是難得的良人。
清妧無意和他糾纏,可小徑狹窄,若顧浥塵不
讓,她過不去。
“顧家表哥,男女授受不親,還請顧表哥自重。”
“……”
顧浥塵不着痕迹地捲起眉角。
這不是他熟悉的妧娘,他熟悉的妧娘不會用這般冷淡的目光看着他,更不會對他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他熟悉的妧娘是不管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只會情意綿綿地圍着他,便他再厭煩,也趕不走的沒皮小娘子。
“妧娘,莫不是某做錯了什麼?”
“呵……”
清妧冷笑。
她上輩子夠眼瞎,才會當顧三郎是清貴的高嶺之花,怎麼都不會為世俗折腰,如今她不過冷言兩句,他便折腰了。
“顧家表哥高看自己了。”說罷,清妧再道,“煩請讓讓。”
“……”顧浥塵指尖微緊,卻是不肯讓道,他自袖中取出一隻錦繡香囊,“某隻是想將此物交還給妧娘。”
年前,綠綺說,寶珠偷偷告訴她,安清如私下在綉一隻香囊,似是要贈給顧浥塵,她知道后,便立刻叫司巧綉了一隻,先一步強塞給了他。
“妧娘的心意某很是明白,只私相授受是大忌,為顧及表妹清譽,某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將此物歸——”
“拋過來吧。”
“……”
顧浥塵驚愕,無法相信清妧當真會對他如此絕情。
難道是他今日穿得不夠素雅嗎?
“不是要把香囊歸還於我嗎?難不成顧家表哥還捨不得?”
他怎麼可能捨不得?
顧浥塵自來看不上清妧,可她是安將軍唯一的
女兒,皇子娶到她,可多三分奪嫡的底氣,貴家郎君娶到她,平步青雲的路上可少奮鬥三十年。
故他一邊看不上她,一邊又想吊著她。
本以為她痴迷自己,便他待她再冷淡,她也不會如何,卻不想,她還真如姑母所言,暗中和七殿下有了首尾。
“顧家表哥,還不給我嗎?”
顧浥塵亦是有傲氣的,他將香囊拋給清妧,而清妧在接住香囊的剎那,便毫不猶豫地將東西丟進林亭下方的小魚池。
“你——”
滔天怒火即將燒掉顧浥塵的理智,未免失儀,他急急轉身,卻在側身的剎那,瞥見安國公正疾步往林亭來。
此時的天空,已是異常暗沉。
當豆大的冷雨砸到他的腦門上時,他忽然想到昨日銀鑼說得的那番話,便知道自己許做了旁人的棋子。
顧浥塵略略勾唇,旁人當他是棋子,殊不知,執棋人終成棋子。
他回頭,迅速逼近清妧,在她錯愕見,將其拽進了林亭。
“顧浥塵,你做甚?”清妧暴躁地低吼,恨不能將那一截被他碰過的衣袖撤掉。
“……”
明晃晃的嫌棄,令顧浥塵的心情盪到谷底,可安國公將至,由不得多思。
“妧娘見諒,某非要唐突表妹,只天下雨了,某怕你淋到雨。”說著,顧浥塵連退數步,站到林亭最邊緣,卻又剛剛好,擋住了清妧的視線。
“罷了。”
清妧想走,她寧可被淋透,也不想和他多待一刻。
顧浥塵錯身半
步,忽而揚聲:“安樂縣主,某知你品性高潔,去怡紅院喝酒不過是好奇,可若叫旁人知道,他們只會說你頑劣。”
說著,顧浥塵深深躬腰,恭敬之態猶如學生規勸夫子:“縣主,某懇請你珍惜自己的名聲,亦顧念安家的體面,往後莫要再去怡紅院了。”
半身濕透的安行洲震驚地掀開薄紗,衝進林亭。
“妧娘,你何時去過怡紅院?”
……
待顧家的一眾郎君皆拜過安行洲后,顧遠林便讓他們全退下了。
“和北夷的這一戰,可順利?”
不算順利。
北夷人驍勇善戰,尤善冬戰,而溱人則剛好相反,故而這一仗,朔方軍打得節節敗退。
臨近隆冬時,北夷突然露出破綻,朔方軍大喜,剛要一舉殺上去時,他卻突然收到一封奇怪的密文。
有人將北夷的謀划盡數告知他,且還告訴他如何將計就計。
“安郎?”
安行洲笑而頷首:“回阿爹,順利。”
“那便好。”
是啊,溱國能勝便是好,至於送他密信的人是誰,所圖為何,他終歸弄清楚的。
“此次陛下允你在陵陽待到幾時?”
“過了年,初五走。”
顧遠林聞言,立刻拱手,朝皇城方向拱手作揖:“皇恩浩蕩。”
“嗯。”
“如今離過年尚有一月,你既在家,當多多思量家中事。”
“阿爹的意思是?”
見安行洲似真聽不明白,顧遠林稍稍沉下臉:“你在外打仗多久,時娘便在家中擔驚受怕多
久,只要你一日不能卸甲,不止她一日不得安寧,顧家亦是。”
安行洲急忙起身:“阿爹,行洲有愧。”
“你若有愧,便聽我多說兩句。”
“是。”
“你征戰沙場十年,才為安家搏下一個可世襲的安國公,可安家無嗣,待你百年,你打算把國公之位留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