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鎮定中還帶些悲愴
入世嘴上雖然罵著蘇媚，但眼裏的寵溺騙不了人。
那完全就是老父親看女兒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有那麼些恨鐵不成鋼。
“師父。”蘇媚甜甜的喊了一聲。
入世在她病床前坐下：“為了除掉些不足為道的臭蟲，將自己弄成這樣，真的值得？”
提起天問里那些老傢伙們，入世語氣中滿是不屑。
一個個的富貴日子過久了，就忘記了他們當初是怎樣一番落魄的出身。全都是由他一手扶上去的，當初口口聲聲說誓死效忠，絕對擁護他的一切決定。
現在可好，有權有勢的位置坐久了之後，全都以為自己是天命之人，活該坐在那些位置上。
他親口認定的繼承人，竟然都不放在眼裏。
“哪裏就是些不足為道的臭蟲了？”
“師父親自挑選的屬下，即便他們現在年事已高，那也仍然寶刀未老。”
“我只是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對不起那些叔伯們來，難免力不從心。所以只能用些過激的手段，才有半分勝算啊。”
入世食指戳在她額頭上：“你倒是挺會為他們抬高身價。”
“我這不是替他們抬高身價，我說的是實話。他們能跟着師父這麼多年，足可見師父對他們的能力還是滿意的。我若將他們貶得一無是處，豈不是在間接的說師父您識人不明？我分明是在給師父抬高身價。”
看她這便宜師父的態度，待會兒所求之事應該穩了。
“你就這一張巧嘴還頂些用，花言巧語，光會哄人開心。要是能力上頂用些，就用不着用這些苦肉計了。”
入世甚至根本不用蘇媚解釋她這麼做的原因，一眼就能看出這小丫頭打的什麼算盤。
雖然殺敵一千，自傷八百。
但無可否認的，她身上這敢打敢拼的性子，頗得他的真傳。
完全就是以自身做局，將自己想拉下馬的人，通通拿下。
“說吧，特意請我下山，打的什麼算盤？”入世語氣中或多或少都暗藏着一絲縱容。
蘇媚毫不猶豫接茬兒道：“想請師父您老人家幫忙唱一齣戲，也不知道您願不願意配合。”
“行了，別賣關子了。既然打定主意請我來，那在這之前，肯定已經斷定了我會答應你。你向來是個鬼靈精的，我還看不透你？”
蘇媚笑嘻嘻：“那我就直說了啊。”
“想讓師父待會兒離開醫院的時候，表情凝重一些，最好再帶點悲傷。”
入世嫌棄的看着她：“是不是最好表現得跟老年喪女一樣？既維持着一貫的要強，又藏着難以言喻的悲痛？”
蘇媚也就是現在動彈不得，她若是能動彈，高低得一拍大腿：“師父，您這形容真是絕了！還得是您，一點就透，我都沒想得這麼深入。”
入世看她的眼神愈發一言難盡。
就彷彿在說，怎麼收了這麼個徒弟？最開始的時候明明還是個體面人，眼看着就恃寵生嬌，越來越沒個正形了。
“順便過個一兩天後，師父您開始秘密在天問中另外挑選能擔當大任的人，這樣更加具有迷惑性。”
在蘇媚沒出現之前，天問那些高層頂多是互相爭權奪利，從來不敢瞄準繼承人的位置。因為他們心裏清楚，老闆對繼承人極為挑剔，想要的是一張白紙，能供他自己培養訓練。
但在蘇媚出現之後，這些人的想法變了。
他們中開始有人，覬覦繼承人這個位置。
老闆年事已高，花了好幾年時間培養一個繼承人，已經耗費了所有心血。
只要他們想辦法除掉蘇媚，老闆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耐着性子去挑選下一個關門弟子。遇到一個蘇媚，已經花了老闆幾十年的時間。遇到下一個“蘇媚”，老闆應該已經沒那個壽數了。
一旦蘇媚死了，老闆為了天問的穩固，肯定會選擇在內部挑選才德兼備的繼承人。
他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為天問立下了汗馬功勞？只要是在天問內部挑選繼承人，他們必定都有可能上位！
權勢最易動人心。
即便是心思城府最深的老狐狸，也會在機會來臨的那一瞬，迷失心智。
蘇媚算得毫無遺漏。
而且在謀划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雖然半躺在病床上，動也動不得，但並不妨礙這丫頭整張臉都在放光。
入世心中不由的感慨，還是年輕好啊。
想當年他年輕的時候，算計人心，也是這麼興奮。所有事情做起來都算無一策，將全部人都算計得死死的，真是無比的有成就感。
就彷彿站在山巒之巔的神，在俯瞰這世間的眾人。
“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幫你？”入世將手一攤，“我之前可是放出了消息，有能者居之，你跟其他人的一切爭端，我不插手。也不會因為你是自家孩子，就替你出頭。你這是攛掇着師父我，出爾反爾啊？”
入世這麼說，蘇媚也不着急。
都已經說她是自家孩子了，見過誰不幫自家孩子的？
老傢伙就是喜歡口是心非，蘇妹都懶得說話。
問題是一見她沉默不語，入世又開始主動問她：“怎麼，一聽說我不願意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蘇媚做出一副深沉的神情：“沒有，我是在給師父反悔的機會。”
“畢竟師父說我是自家孩子，我實在是很難想像，師父對自家孩子竟然這麼絕情。我懷疑剛才師父是一時嘴快說錯了，所以等着師父把話收回去。”
入世一噎。
“你這丫頭年紀不是很大，臉皮倒是挺厚。”
都怪他自己，平時將人寵壞了。
一開始的時候本來是想當個鐵血無情的領路人，將蘇媚這丫頭培養成為更加鐵血無情的繼承者。只是沒想到，培養着培養着，師徒之間的關係就跑偏了。
眼看着就朝父女之情狂奔而去……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會生出一副慈父心腸。
蘇媚在他眼皮子底下，是越來越嬌縱隨意，但他生不出生氣的想法。
等着蘇媚好一番軟磨硬泡，入世才摸了摸鬍子，一副勉為其難的神情點頭。
“行吧，既然你這個當徒兒的都已經這麼求我了，若我還不肯點頭幫你，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蘇媚：“……”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
人越老越像個寶，之前初識之時在她跟前還頗為仙風道骨，這幾年下來，越來越需要人哄着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很多事情明明他本就打算一口答應的，偏要她求來求去，才肯點頭。
越來越像個老頑童。
入世在醫院裏沒待多久，臨走之前，還不忘警告蘇媚，“從今往後，不允許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是想磨礪你的能力，但那是為了你在徹底接手天問之後更加得心應手，不是想你在磨礪中，把自己命給搭上。”
“天問裏頭那些老傢伙，即便是地位再高，那也是你師父我一手拎上來的。他們說到底，不過是用來做事的工具，而你才是我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人跟工具之間孰輕孰重，你得看明白。”
蘇媚滿臉感動：“知道了，師父。”
入世一語戳穿她：“對，沒錯，你是知道了。但是下次還敢，對嗎？”
這丫頭的性子就是頭倔驢，甭管什麼事情，首先想的都是靠自己。明明可以多利用他的舐犢之情，在他面前多多討好賣乖，時不時求他出面撐撐腰，偏不這麼做！
非得要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才讓他幫一次忙。
不管什麼時候都靠着自己橫衝直撞，哪怕撞得滿腦袋全是包，也心甘情願。
“還是師父了解我。”蘇媚訕笑，“我就是師父掌心裏的猴子，不管做什麼想什麼，師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師父，您看我現在還只能躺着，就不能親自去送您了。師父慢走，等我痊癒了再去看您。”
蘇媚嬉皮笑臉。
入世也拿她沒辦法。
罷了！真是冤孽！
他這收的是徒弟嗎？簡直給自己收了個祖宗！
不過說到底，若非蘇媚身上這一股子倔強和傲氣，他只怕也不會將人收在麾下。
說到底，還是因為太在意這死丫頭了，所以才會關心她的安危。
入世從醫院離開時，果不其然神情十分肅穆，鎮定中隱隱還帶着一絲悲愴。
如今外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這家醫院，只苦於蘇媚安排的人手實在太多，他們根本上不去vip樓層。所以只能暗地裏派人盯着，窺視一切跟蘇媚有關的人進出醫院時的表現。
入世出現，更是引人注目。
能讓一位素來堅強的老者，暗藏些許悲痛，這隻能是因為……蘇媚絕對出事了！
外人覺得入世道長仙風道骨，通透豁達。
但天問內部，尤其從年輕時就開始跟着他的人，只知道老闆此人，那是絕對的鐵血無情，內里冷酷。
唯獨近幾年，人老了，再加上蘇媚又極會討他歡喜，於是多了那麼一絲人情味兒。
鐵血無情之人，竟然也會暗藏悲傷，這其中的意味，就十分令人咂摸了。
齊善強跟另外隱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天問高層，表面上是沒什麼接觸的。私底下往來，更是謹慎，因為誰都想留條後路，不想將自己反叛之事暴露於人前。
但因為入世，這些人竟破天荒的聚集在一起，就為了討論他們老闆的表現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你們可別忘了，老闆是個做事有多滴水不漏的人。咱們跟了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他老人家失態過？這次從醫院出來，面上就能讓人看出端倪，實在是讓我有些不敢相信。”
“你剛才不也說了，他老人家？人老了，自然而然就今非昔比了。誰老了之後，不是逐漸野心消解，開始正視跟晚輩之間那點感情了？我們跟了他那麼多年，他對誰真正上心過？除了這個蘇媚，誰也不曾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我也覺得，蘇媚對老闆而言是不同尋常的，所以不能按慣有的思維。”
說到底，還是分為兩派。
一派傾向於相信，另一派傾向於質疑。
但前者人數居多。
“老闆之前放過話，若覺得自己有那能力跟蘇媚作對，大可以試試。蘇媚解決不了，那是她沒本事。她若是擺平了，那是跟她作對的人自己沒本事，怨不得任何人。而他老人家，只會作壁上觀，絕不會插手。
至少之前老闆是這麼做的，他確實沒有插手過。即便是親自處理過一些人，那也是因為那些人手伸得太長，所做之事已經危害到了天問的發展，而並非為了蘇媚。”
齊善強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提出自己的意見。
“我覺得，以老闆的性子，他最喜歡用養蠱的方式，來挑選出對天問最有用的人。我們在座的諸位，不都是這樣被養蠱出來的嗎？”
“蘇媚因為兩個男人之間的爭風吃醋，而陰溝裏翻船，不僅我們沒想到，老闆應該也完全沒想到。不存在他偏幫蘇媚，來對付我們的可能。我不認為老闆會這麼做。”
“各位啊，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反正我是覺得，我們不應該再這樣畏首畏尾下去。否則到最後，誰也撈不到好。”
齊善強不斷鼓動着眾人，挑起他們心中最為強烈的權勢欲和好勝心。
鬥倒了蘇媚，那接下來就是他們這些人的戰場。
只有將水越攪越渾，他才有可能渾水摸魚。
畢竟在座的這些人都是勁敵，他的能力甚至還比不上他們，所以他才會當這出頭鳥，在對付蘇媚時打衝鋒。
別以為他不知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們拿他當馬前卒，他怎麼可能覺察不到？
一起下水唄。
如果這其中真的有詐，最後死的也不會只是他一個人。
齊善強這麼挑撥了一番之後，所有人心裏都埋下了一顆急不可耐的種子。
而過了一兩天，入世真的隱隱有挑選下一個接班人的意思，那顆急不可耐上位的種子就徹底開花結果。
看來蘇媚多半是活不成了！既然如此，那當然是沖啊！
多在老闆面前刷存在感！
多讓老闆知道，他們這些人其實能力決策根本不輸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