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立墓
褚衛斜倚在卧榻上,一腳踩着橫木,手裏抓把瓜子磕着,優哉游哉。
金安寧發現痞和雅這兩個毫不相干的字眼,居然能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融合。
此時,褚衛餘光瞥向她手裏捧的東西,不解問:“一支破簪子,也值得你掉金豆子?”
金安寧看向手心裏躺着的幾塊碎片,艱難擠出一滴淚,哽咽又認真道:“我從未收過這樣的禮物,所以我要珍惜它。”
褚衛搖頭,沒見過世面大抵就是這樣了吧。
噠噠噠,青光紅光滿面地從外面跑進來。
褚衛往青光額頭丟了片瓜子皮:“找塊木板而已,至於這麼高興?”
青光獻寶道:“您猜小的從哪裏找到的木板?”
褚衛和金安寧看向他手裏沾了泥的木板,褚衛挑眉:“哪挖的?”
青光嘿笑:“小的從老夫人圍着菜園的柵欄里選了塊最大的拔回來。”
褚衛樂了,誇道:“幹得好,這盤瓜子賞你了。”
青光高興謝恩。
金安寧撐着下巴嘆氣,地主家傻兒子帶着個笨隨從,未來日子堪憂,想來還得靠她。
青光很快就把木板洗乾淨送上來。
褚衛朝金安寧遞了眼:“東西找來了,你要做什麼?”
金安寧雙眸透着乞求:“世子幫我在上面寫幾個字。”
“什麼字?”
“金安寧愛簪之墓。”
褚衛剛進嘴的茶水噴了出來,他咳道:“你認真的?”
金安寧無比鄭重道:“我不能讓它死無葬身之地。”
褚衛覺得她這人傻得有點趣味,於是順着她話問:“那你想把它葬哪裏?”
金安寧想了下道:“如果可以,我想把它葬在王府進門的小庭院裏,它來自民間,即使回不去,能時常看到也好。”
重要的是人來人往,保管每個好事的人都能看到它。
褚衛原先沒把這當回事,聽着聽着雙眼眯了起來:“有意思,不過這塊破木頭哪裏配得上這麼珍貴的發簪,青光。”
“在。”
“去爺庫房找塊金絲楠木來。”
青光目瞪口呆,難不成這傻病會傳染?
半個時辰后。
金安寧挖了個小坑,鄭重其事地把裝有碎簪的首飾盒放了進去。
“願你投胎到好人家,做根漂亮的金簪銀簪……”
褚衛等她退開,把寫好的墓碑插在小土堆前。
金安寧這才注意到上面的字。
鎮南王世子妃愛簪之墓。
她指道:“你寫錯了。”
褚衛用力往下按了兩下:“沒寫錯,這頭銜才響亮,安息吧簪子。”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也跟着這土丫頭一起犯傻了。
主僕三人的舉動早就吸引了一大堆侍衛婢女圍觀,有跟青光相識的偷偷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青光欷吁哀嘆地講述他家世子妃是如何喜歡錢氏送她的簪子,又是如何割愛地轉贈給四小姐,而四小姐又是如何嫌棄地摔斷,他家世子妃回去后哭得都快成淚人了。
這說得彷彿摔斷的不是根簪子,而是摔死她的人似的。
這些下人除了家生子,大多數是窮苦人家出身,很能感受到什麼是人命如草芥,不由自已地共情起來。
有人問這簪子叫什麼名字。
青光趕忙跑去問金安寧,金安寧隨口謅了個小青。
小青這名字很大眾,但更容易產生共鳴。
今日簪子是小青,可能你明日就是下個小青。
“小青,你死得好慘。”有人哀戚地在墳前哭着。
一波人走了又一波來了,甚至還有人擺上了貢品,藉此悼念被主子們打死的親友。
鎮南王府剛辦過喜事,可才一日功夫,大門口正對的地方卻立起了墓碑,還時不時有人祭拜,這不由讓來往路人好奇起來。
打聽起來,原來是四小姐打死了剛過門世子妃的陪嫁丫頭。
這鎮南王府要不中意人家姑娘就別娶過來,何必這般磋磨人家。
而且四小姐年紀小小心腸這般狠毒,誰人敢娶啊!
傳聞很快就傳遍了鎮南王府。
褚滿盈哭着去找鎮南王妃:“我一出門,就有人對我指指點點,這讓女兒怎麼出去見人啊!”
鎮南王妃撫着女兒的頭髮溫聲道:“這有什麼好哭的,讓人把墳挖了,再把那些嚼舌根的舌頭都給拔了就是。”
褚滿盈氣道:“二哥派了人把守,沒人敢去動那墳墓。”
鎮南王妃皺眉,這時身旁陪嫁婆子許媽稟道:“聽聞夜裏還有人去墳前撒紙錢,外面也在傳這事,若是處置不妥,不僅影響到四小姐的名譽,還會對王府名聲不利。”
鎮南王妃怒道:“這世子爺真是好大的本事,不顧王府臉面也要鬧事,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主母放在眼裏!”
褚滿盈哼道:“他這是人之將死,故意的!”
女兒這話提醒了她,她冷靜下來:“盈兒,這事母親會幫你處理,但你最近幾日先不要出門,等風波過了再說。”
褚滿盈還想說什麼,鎮南王妃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鳳凰閣下旬會到一批新貨,到時候娘多給你點銀兩,你自己好好挑挑。”
京城裏的女子都以能佩戴鳳凰閣首飾為榮,平日裏她也只能挑個一兩件,母親放話了,那就說明她能挑好幾樣。
哪個姑娘家不愛美?
取捨之後,褚滿盈只好將怨氣咽下,賴着母親又說了褚衛和金安寧一大堆壞話才回去。
女兒一走,鎮南王妃臉色就沉了下來。
許媽徵詢意見:“主子,處置這事宜早不宜遲。”
鎮南王妃深吸口氣:“褚衛沒幾日活頭,我犯不上給以後留污點,從我的庫房裏挑一支上好的簪子,以盈兒的名義賠給那傻子。”
這事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把錯認了。
很快,金安寧就收到了賠禮。
許媽笑笑道:“四小姐很喜歡您送的簪子,不想失手弄壞了,心裏十分過意不去,精心挑了支相似的簪子作為賠禮,還請世子妃莫見怪。”
金安寧打開盒子取出簪子,嘆氣道:“在我眼裏,任何簪子都比不上大伯母送我的那根。”
許媽臉色僵了僵。
這支至少價值五十兩,都夠買幾十籮筐那支便宜簪。
這話傳到錢氏耳里,又把錢氏感動得想去找褚滿盈說理,被自家丈夫攔着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