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屠宗奉天陣,血染飛天台
他說完就此轉身,一人一劍為陣眼,前方就是千軍萬馬。
突然出現的“域”,此內大妖不可能察覺不出。
如今四界宗門的大能都在此地,奉天宗更是奉天使齊聚一堂,多年潛伏未曾露面的修士早已沒多少人認識,也就這次突然冒出,才讓妖族方覺原來人族還有這樣的大能。
奉天宗連着內門往上,此刻已大片大片化為廢墟。
要知道,就是兩個渡劫期對戰的戰場都會造成數千年的損傷,更別說此地聚集的煉虛大乘修士。
此番一過,就是奉天宗再有陣法做為地基,結局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轟!
倉乾和黑龍在爆炸中各退一方。
這次倉乾連站起來都費力了許多。
“倉乾,你當初遭天譴能救回來就是你命硬,這些年你躲在飛天台上也面前能續命,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去上三界,你以為你還是曾經那個天道之子?笑話!”
“就你讓葉懷瑾隕落這一點,已經足夠消耗完你的壽數了,如此,你又拿什麼和我斗!”
感覺到倉乾已經微弱異常,夜淵興奮異常,當初的屈辱就要洗刷和妖族的大計馬上就成,他如何不高興?
“爾等怎麼不說妖族氣數將盡?如若不然,妖族之地靈氣也不會日漸枯竭不是?”
倉乾目光流轉,勾起嘴角。
“其實天地命數,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盛極必衰,妖族即是鼎盛,自然也會落入這個輪迴。”
只不過這個過程會很緩慢,因果演變循循漸進,先是慢慢的從妖族靈氣枯竭開始,到最後一點一點的削弱其實實力。
換句話來說,就是天道這桿天平屬於妖族那一方已經嚴重失衡,它欲開始做減法,抑制其與他族的實力差距再變大。
畢竟天道是為了維繫世間萬物流轉的,妖族如此無底線的強大下去,那隻要它們想,其他種族豈不是沒有活路?
妖族不會沒發覺,否則它們也不會先一步打破平衡,把爪子伸向人族地盤,奪取氣運掙扎保住妖族的榮光。
夜淵被戳破表情頗為難看:
“人族作為妖族的奴隸,自然也都是妖族的,主取奴物,爾等膽敢反抗,自然必死無疑!”
邊上龍族大妖不屑一笑:
“笑話,以為這樣就能反敗為勝不成,倉乾,別忘了,是你們人族失勢,不能出去的是你們!而今此番作為,還以為能困住我等不成?卻不想自己才是瓮中之鱉!”
可夜淵卻一滯,陰冷反問:
“什麼瓮中之鱉?!”
他方才退出戰局,並未發覺,此刻聞言猛地抬頭,頭頂的域已經籠罩在天幕之上!
倉乾站在飛天台之上,平和的眼中此時佈滿瘋狂洶湧的殺意,發白如雪,緩緩開口:
“風水輪流轉,即是此消彼長,那也該我人族做莊家了。”
他抬起手,靈氣四散,飛天台上成千上萬的陣法開始轉動。
“夜淵,一切才剛剛開始。”
都說飛天台是世間最為精妙的陣法,沒有之一。
它的每一道樞紐,每一根枝幹,都是陣法與陣法之間的交錯,連接整個奉天宗,更是因為地靈石的原因,連接五界,可見製造此陣法的陣法是何等天資。
現下飛天台動,域內的奉天宗也一樣在動。
【啊啊啊,宿主,系統怎麼感覺你是在往死地里闖啊!他們不會發現你外界之人的身份,想要獻祭你吧!】
系統看着刀修這一刀斬下擋在面前的妖獸,忍不住開口。
奉天宗,曾經的五宗之首,宗門百里,山重山,水疊水,一條大道坦然往上,內門數千階梯直通飛天台。
可這條路好長,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踩着同族和妖獸的屍體,體內沸騰的殺氣和快要靈氣枯竭的蓮台相互拉扯,她腳步一深一淺,平靜的開口:
“可有用?”
【當然沒有!】系統抓狂:
【宿主當這裏真是幾張薄紙片啊?文字生靈,靈化為界,早就不是幾頁文字可以蓋棺定論的了。在這兒,可沒有突然天降的救世主,你也沒有那個作用啊。】
要是獻祭外界之魂就可以有這麼大作用,它還折騰這麼久?
世間事從來殘酷,所謂天降而來的救世主,不過心中希翼罷了,這世上從來沒有這種好事,做任何事,都得付出代價。
葉長歡沒開口,如今大妖皆在飛天台,攔路之妖一雙長翅,被震退之際,威嚴嘶吼:
“人族,即知必死,何故來闖!”
刀修抬眼,蒼白的臉上堅韌如刀:
“妖族,即知必死,何故來攔!”
“狂妄!”
刀修刀芒數丈,疾步上前,刀刃寒光凌冽,狂風驟起,那個身影一閃而滅,眨眼就到妖獸頭頂,長臂青筋暴起虯結,一斬而下:
“天生我葉長歡,殺的就是你妖族頸上冠!”
吼!
長翅遮天蔽日,無數羽翼宛若箭羽,齊刷刷的沖向修士全身!
噗呲。
羽翼利如劍,一支入骨血。
一抹強光沒入,后又從後頸飛出!
大妖一滯,轟然倒下。
動靜甚大,可此時飛天台上的一眾根本毫不在意。
夜淵看見這陣法時,明明作為渡劫期,眼中卻罕見浮現出恐懼,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回憶。
倉乾身後,那些曾經驚艷一時,也曾是少年天驕的人族大能端坐陣法之上,倉踽大笑:
“哈哈哈哈,妖族?我等又有何懼!不就是一條命嗎?!我等豁的出去,倒看看你們敢不敢來!”
“該死、該死……該死!”
夜淵怒然。
“妖主,怎麼了?”
其他大妖聽出夜淵語氣不對,連忙問出聲。
這些都是兩千年前還沒擠入那場大戰前端的,真正經歷過的大妖此時臉上已經有些掛不住了。
噠、噠、噠……
腳步聲一輕一重,伴隨着刀刃與地面的摩擦聲,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一眾大能側頭望去。
只見一刀修拖着長刀一步一步的踏了上來,她身影不穩,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粘稠的血腳印,身上超過數十支羽翼釘在她的四肢百骸,直接貫穿骨骼。
如此重傷,讓她行走宛若形屍,渾身的死氣和殺氣令人膽寒。
當。
她停下來腳步,緩緩的從髮絲之中抬起頭,赤紅的雙眼微微轉動,卻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於那台上的一眾人對視時,眼帘微顫。
每一個都看着她,每一個都在無言的告訴她,卻就這麼給了她答案。
她險些握住刀柄,眼眶瞬間紅了,下意識回頭,看着這一路而來的遍地的屍骨,看着那齊齊橫衝的萬千妖獸和人修,后不可置信的轉回來。
一滴眼淚在她眼角流下,隨即便止不住了。
她為了這個答案走了千山萬水,歷過生死離別,她有想過答案的何其殘酷,可她萬萬沒想到,到最後真相浮起。
謎底居然是她自己——
砰!
銹劍一次一次的擋住外界的衝撞,這把武器現在堪稱極品靈寶,天下無二。
人族阻攔,攔不住妖族更多,每一次撞擊,修士本身都會遭受波及,只要他退開,陣眼就得散。
他肋骨斷了數根,晚到一步的樊承被擋在陣法之外,這個無情道修士如今瘋了一般殺光擋在自己前面的妖獸,朝他大吼:
“你知道!你知道!知道你還怎麼做!師尊!師尊!回來!”
他不敢回想當初修士將最後的靈氣灌給他時,給他靈氣傳音的話。
年少修了無情道的少年最是寡言,被家族送入宗門,誰都以為他的天資師尊也該是那個曾經的天道之子。
可他在飛天台等着時,一人風塵僕僕的趕來,搖着鐵扇對宗主直呼其名,看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上手就是一抓:
“你就是樊家那個修了無情道的小輩,樊承?”
他心裏警惕,雖意外師尊不是宗主,但能教導他定然是什麼宗門隱匿的高手大能,是以緊繃著,以為這個師尊要考驗他,自己必不會丟臉。
可修士只是提溜了一下,毫不收斂的大笑快贊:
“骨頭夠硬,好!還是阿乾了解我,這樣的給我,我一定養不死!”
他:“……”
無情道但求萬事無情,不過師尊罷了,幫不了他他自己也可以,更何況這個師尊他後來才知道,也就元嬰,又多收了一個弟子,那弟子聒噪,他避而遠之。
可他沒想到,那個弟子會成為他唯一的師弟,而修士,則是他最敬仰的師尊。
師尊告訴他所謂無情並非萬事無情,而是眾生在他眼中平等一體,指導他修鍊道心,他渡金丹都是她護的法。
是師是母。
可最後修士卻將靈氣都傳給了他,一如無數次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的卻是:
“阿承啊,你是師兄,沒了師尊,你就是最大那個,照顧好你師弟,別讓那小子衝動犯事。”
“其實,他被送往雲家也好,至少不會哭鼻子,那小子一嚎,我就頭疼……”
“師尊!師尊!你回來!”
他看着遠處的飛天台,拚命的大喊。
“到底怎麼回事?!即是大戰為何要擋住!”
“顧師兄!宗主到底想要幹什麼?!”
修士間也開始感到不安。
人群里,苗璇璣姍姍來遲,臉上毫無笑言。
“兩千年前,那場未能完成的殺陣,開了——”
“怎麼可能!倉乾實力早就大不如前!更何況就算地靈石他找回來了,他想要絞殺我妖族半數,也會如當初一樣遭天譴!”
且現在天幕平靜,根本沒有沒有天譴的預兆。
被困在域內的大妖不可置信。
兩千年前那場殺陣可是倉乾忤逆天意,取五洲地靈石為絞滅妖族的逆天之陣!一旦開啟,但凡在五洲界內的妖族都是他的絞殺對象,這樣的作為簡直能讓妖族滅族,殺孽業障之重,足矣打破非我族類不生業障的底線。
是以他自然不可能成功,反而招來天譴。
現在故技重施,結果還能不一樣不成?
“蠢貨!蠢貨!他這次是將陣法縮小到了這奉天宗內!要殺的是我等!”
夜淵顯出龍形,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飛天台撞去!
無形的壁壘背這重重一擊擊得晃蕩,裂痕四起。
力道之大,連着龍鱗也跟着紛紛脫落!
這被籠絡在內的大妖,都是妖族最為實力強勁的大能,若是真的隕落,無異於削掉了高塔的塔尖!
“至於倉乾何來的實力——”
夜淵此時已經心跳如雷,妖族所做之事已經足夠大膽,可他沒想到倉乾能那麼瘋狂:
“這裏並非他一個,他要的不僅僅是我等的命,而是人族氣運!這個陣法有古怪!”
可他看見那個殺戮道小輩時,也就什麼都明白了,怒不可遏:
“倉乾!你忤逆天意!逆天而行!你人族沒有仙者登仙,氣運加身,你便要讓一眾大能獻祭,偽造登仙之勢!不僅如此,你居然還想——”
“造仙!”
自古殺戮道沒有一個能活到化神期的,此道凶戾,極易走歪,這其中也不是沒有人一心從道,可依舊失敗了。
為什麼?
因為凶道孤煞!想要越過這一條線就得付出千倍的代價!論一個元嬰巔峰的殺戮道修士怎麼可能殺得了遠比自己修為高上數倍的大能?
如此,自然有人退而求其次,大開殺戒,屠了低階修士,一求量能補質,可惜,想要破這條線,量也要,質也要。如此施為註定失敗,到最後殺紅了眼,將劍鋒指向凡人界,招來天譴,死無全屍。
這麼大的代價,誰也無法想像若真的有殺戮道修士越過這一線,結果會如何翻天覆地。
而倉乾,就是要走這一條看不見前途和結果的路。
他要那個殺戮道,踏過這條線!
“你們……騙我……”
葉長歡艱澀吐出這幾個字:
“你們要我……染上你們的血……”
倉乾咳了一口血,手中靈氣控制住檯面屏障,倒退數步,堪堪站穩,緩聲:
“世間凡有登仙者,同族氣運加身,妖族是萬萬年的昌盛,人族方才崛起,是鬥不過的,人族沒有登仙者,等不了……等不了……”
“所以你們便集陣法之力,偽造登仙之勢!竊先天氣運!”
葉長歡厲聲:
“可憑什麼?!憑什麼?!我是殺戮道!我是殺戮道,可我不是畜牲!我知道無可走,可你們卻要我——”
“屠自己的宗門!”
她想過最壞的結果,甚至想過可能會染上至親之人的血,亦或是萬劫不復,九死無生,她已經有一條路走到黑,帶着必死的決意走來。
到最後卻告訴她,她就是那個執刀者。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都瞞着她了。
那是她的宗門啊,她的同宗,她的師尊……
若是她只是個雜役弟子亦或是個外門弟子也算了,她沒得過什麼恩惠,她可以冷然視之,大家不過交易而已。可是她偏偏是內門弟子,她有自己的師尊,受過長輩的點撥,經歷了他們所經歷的一切。
她都快把這裏當做家了。
決心不要命也要護住。
可現在卻告訴她,她就是這一切的禍手。
她想質問想扭頭就走,想問問這些人,在他們心裏,她是不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提着刀誰都可以殺?誰都下得去手。
可她到底沒走,因為對面的人用盡悲愴的目光的看着她,像是一群長輩寬容溫和的看着自己孩子。
“……”
答案顯而易見,若是真是如此認為,他們不會瞞着她到現在。
大妖瘋狂的撞擊着飛天台,殺陣起,這一刻,就是風都都化為了殺人的武器。
本該厚重的皮毛被割開露出血肉。
“倉乾!倉乾!爾敢!”
他們在賭,賭那個年輕弟子年少不更事,下不去手。
“聒噪!”
這些人中,雲溯眼中一片血膜,偏偏因為位在陣眼不能動彈。
不光他,他們都不行。
“孩子,動手!這裏沒人會怪你!”
“我等不過是兩千年前就在和同宗一起死的未亡人而已,這些年來夢魘加身,陰溝里存活,活到現在,早就活膩了!能為人族搏出一條路來,是我等甘之如飴!”
“你是倉踽的徒弟,你是個好孩子,我們不怪你,動手吧。”
他們溫聲開口,沒人大聲逼她。
因為沒人比他們更明白,比起赴死之人,那個動手的,餘生都不會諒解釋懷自己。
這宗門中,有人於她如兄,與人於她如父,長輩親朋,更有同宗師尊。
她動手之後。
弒兄弒父弒師。
罪大惡極,千古罪名,盡在一身!
“不、不要!開陣啊!開陣啊!”
徹底明白這一切的弟子大吼,卻要拚命阻止妖族對陣法的衝撞。
為什麼奉天宗千年沉寂,為什麼奉天弟子逃命之術往往最好,為什麼封印一破,宗門弟子上到內門下到雜役處,全都被遣派外宗,有的甚至百年不得歸。
最後連宗門被屠,也是在旁人嘴裏才知曉。
都是註定的,都是安排好的。
他們不是兩千年前的舊人,可命運從來相通。
幾乎快站不起來的守陣之人吃力轉身,直直跪在飛天台的方向,力竭的背靠在屏障之上,身後就是嘶吼和悲叫之聲。
他像是一個罪人。
一個幫凶。
視線模糊間,時間彷彿回到不久之前,他第一次那麼失控的扯着大漢的衣領,對他質問低吼:
“你要我幫着殺你!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你把我當成什麼?!她呢?你要她怎麼辦?!”
可大漢還是笑嘻嘻的,將鐵碗遞給他,只對他說了一句:
“阿弟,大哥對不住你們。”
那一聲讓他所有的叛逆土崩瓦解,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自私的想到,就這麼算了吧,就這麼算了吧,什麼都別管了,把人打暈帶走,後果是什麼他也不顧了。
可也僅僅只是一瞬間。
他到底接過了那個碗。
而現在,飛天台上被提到名字的大漢一如往昔,勾起嘴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看見葉長歡握緊刀柄,咧嘴笑道:
“等什麼呢兔崽子,傻了不成!還不快動手!你大哥我在這兒呢!”
說的好像只是往日玩笑一般。
葉長歡腳下微動。
他粗聲開口:
“這世間事事如棋,識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贏!想要贏,就得付出代價!同樣,想要成為掌局者,也要付出代價!大敵當前,何談私情,本大爺的弟子可不是怯懦之輩!”
他張開雙臂,像是想要安慰孩子的長輩,卻說:
“還等什麼!?來啊!來啊!”
那個身影真的衝進他的懷裏,被他抱在懷裏,眼淚掉在他的胸膛,和大漢的血跡暈染一起。
她聲音顫抖,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叫着:
“哥哥……哥哥……”
一把刀刃沒入他的體內。
大漢拍了拍她的背,血液從他的嘴角溢出,卻笑罵:
“小兔崽子,不愧是本大爺的弟子,下手真有勁。”
修士身軀化為虛無,好似一切都是幻覺,他懷中的人發出悲愴的哀鳴。
自此,奉天宗內門弟子、倉家倉踽之首徒、殺戮道修士葉長歡。
第一次大開殺戒,是屠了自己的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