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顧斯惡:顧斯善,我心悅於你有錯嗎?!
場面具靜。
這裏面樊承作為九宗大比第三,實力修為都在年輕修士之中屬於頂尖,而祁凝則是極品地靈根,悟道奇才,兩個絕頂天驕,的確如當初的倉睢和司空妶一般。
似乎也是誕下天道之子最契合的道侶。
可問題在於,兩人所結道侶不過虛假,祁凝不似耽於情愛之人,樊承更是無情道,無情道,怎麼可能真於人結為道侶?
樊承眉頭皺起,祁凝不知在想什麼,表情並無不對。
也就顧斯惡折轉,抓住雲淮的衣領: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雲淮雙目不能視,氣息極為紊亂,聞言強撐艱澀:
“她的確倒在血泊之中——隕落!”
“胡說八道!”
那雙黑瞳左右轉動,抓着雲淮的手力道極大:
“是你看錯了,你學藝不精,所以一定不準。”
“放肆。”
一陣靈氣將他沖開,苗璇璣立馬將丹藥塞進雲淮嘴裏,柳眉倒豎:
“我兒只是實話實說,若是爾等不信,那便休要糾纏。”
“阿弟。”
一隻手抵住顧斯惡的後背,刀修聲音出奇的冷靜,只是開口道:
“雲淮所說之事晚輩已經知曉,現在,還望前輩送我一程。”
她又補充:
“就如宗主讓前輩做的那樣。”
苗璇璣手一滑,抬頭看向她。
苗璇璣來此是雲溯的請求,亦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可若真的只是為了接走雲淮和雲逸,她直接將人打暈帶走就是,於她而言不難。偏偏她並未如此,反而一直對幾人有意無意的引導。
那就是有別的事要做了,雲溯與倉乾此時所在一道,能讓她這麼做的,除了倉乾,不可能有第二個。
“你知道了。”苗璇璣沉聲。
“宗主一路鋪設,前路如何,晚輩看不清,所為奈何,晚輩也猜不透,可晚輩在意之人在那兒,晚輩,從來沒有別路可走。”
葉長歡平靜的開口。
那身青衣被血紅和墨綠沾染,火光之下詭異而靜默。
“小輩,世間路無論旁人怎麼安排,路都是需要你自己選的,這誰也強壓不了,這也是倉乾讓你自己做決定的,但機會只有這一次,一旦選了,就算你想回頭,也回不了頭了。”
苗璇璣提醒她。
“你說你無可走,但你也可以選擇此番一直留在浮屠界,待一切結束,你依舊是中洲那個年輕一輩的第一。”
葉長歡:“……”
苗璇璣知道她的抉擇了,沒再多言,朝着虛空一撕:
“你們且先行此處,待我安置好這兩個孩子,自不會浪費一點時間。”
葉長歡才要動,數根捆仙繩就沿着她的周身纏了上來,這一突變猝不及防,可她卻彷彿早就知道一般,抬手一抓,凌厲的靈光將之四五分裂。
熟練開口:
“阿弟,你與我斗過那麼多次,現在倒也不必鬥了。”
“你不能去!”
顧斯惡猛地開口:
“你不能去!我去找兄長,我去,顧斯善!你能做的事我能做,你要走的路我也能做,我一人也可以。”
“你是此時還想與我爭第一不成?”葉長歡挑眉。
劍修哪裏不知道她是假意聽不懂,但此時他已沒有與她鬥嘴的心思了,定然道:
“可你會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
“不是離魂。”
“我知道。”
“也可能不會再有一次重活的機會。”
“我知道。”
“是真的會死……”
葉長歡張了張口,眉眼肅然:
“你並非拖沓之人,也並非肆意挑釁他人之人,我的所走之路你可否能走不得而知,但我再膽怯,也不至於讓旁人替我而行的地步,顧斯惡,你是在羞辱我?”
“明知此為挑釁,還意圖將我捆之,一錯再錯?”
她沒看對方的表情,轉身朝着裂縫所在之地走去。
“我有錯?我有錯嗎?”
身後劍修突然揚聲:
“若是你是他人我自是不會多言冷靜自持,我自然知道你無需誰代替,可顧斯善,我就想要自己心悅之人安然無恙我有錯嗎?!”
黑夜裏河水湍急,他的聲音卻響徹四下,沒有一絲停頓,甚至尾音都帶這些發顫。
往前走的修士聞言腳步微頓。
“我有錯嗎?我心悅於你想要你能安然無恙我有錯嗎?!”
沒有人能對在意之人保持理智,就是劍修也不行。
他也想有條不紊,也想聽命而行,可他怎麼做得到?
那可是顧斯善啊。
自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時,他不願在叫她葉長歡,因為葉長歡可以是隨便哪一個,可顧斯善就只是與他一路磕磕絆絆一起走過來了的,他全都參與其中。
他兩世為人,從情竇初開的兵荒馬亂到忐忑精心謀划的想着和心悅之人坦白。
他也不想在此時再添一亂,可若不說,他怕什麼都晚了。
【啊啊啊,我就知道這傢伙不安好心!】系統亂叫。
可發現刀修沒理它,氣氛不對之後又立馬安靜下來。
顧斯惡定定的盯着那個身影,等着她的下一句話,卻是片刻的靜默。
苗璇璣最後一次提醒:
“此路你要走下去,可別後悔。”
那腳步並未停下,誰也看不清她的臉,只見她抬起手撥開身上斷裂的捆仙繩,身影筆直,一如當初走向兩儀鏡時:
“為何後悔?遭天譴又如何?墮入輪迴又如何!我才不要被人踐踏,依附爛泥!便是為天下人所惡,也叫我負天下人,而不叫天下人負我——”
刀鋒銳利,她徹底跳入縫隙之中:
“若有攔路者,殺之便是!”
卻沒回答另外一個問題。
劍修眼眶微紅,提起劍同樣跳了進去。
樊承祁凝欲要前行,卻被苗璇璣叫住:
“爾等走這條路。”
她撕開了另外一道裂縫。
這裏面雲淮雲逸眼睛看不見,三人又在行自己的事,唯一沒被安排的齊瑞掰着自己的手指算了算,突然看向葉長歡和顧斯惡消失的裂縫。
里浮屠界千里之地,那不是……凡人界?
他悄咪咪看了看苗璇璣,也虧得他修為實在太低,還真的無人注意,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朝着裂縫之中鑽了進去。
他以為苗璇璣是把他忘了,畢竟他就是個小小的外門弟子,和閃亮亮的師兄師姐們全然不在一個檔次。
可他不知道,在苗璇璣將樊承祁凝送走以後,扭頭道:
“小胖子,還不來幫忙?”
但看去,除了已經暈厥過去的雲淮雲逸,周圍再無一人。
苗璇璣想到什麼,猛地看向拿道已經閉合差不多的裂縫,臉色難看了起來。
……
齊瑞算的沒錯,浮屠界的千里之外,的確是凡人界。
不僅如此,還是葉長歡熟悉的大漠之地——鄺漠。
葉長歡腳方才落地,漫天黃沙蔓延,更有妖氣湧上!
“人來啊!攔住!關緊城門!”
“不許亂!全都看緊了!”
箭羽撲面而來,城樓之上修士和凡人士兵的身影不少。
“再等等,再等等法陣就修好!”
提着長矛的將軍厲聲。
妖獸動亂,凡人界雖沒修仙界那般全全牽扯進去,可隨着時間更迭,也免不得被迫害。
宗門修士前來,是有庇佑的意思。
可看着城樓之外的龐然大物,想要冷靜下來的凡人也只剩下震撼和畏懼。
其實無論是凡人界還是修仙界,本就是同族,妖族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只是凡人界妖族根本沒放在眼裏而已。
畢竟所謂業障,是修士對自己同族才會有的,妖族又不和凡人同族,殺他們自然不會被天譴。
亦或者說,人族最開始本來就都是凡人,為妖族奴隸,是妖族為了增強修為,牽引人族修鍊,隨即吞吃其金丹而已。
“將、將軍。”
小將咽了咽口水。
攔着快要裂開的屏障,忍不住開口。
“屏障快要破了……”
“仙長們已經在修補陣法,一切還來得及。”
後者聲音沙啞:“如今女皇病重,皇太女亦是賢明,只要妖族一事一過,我鄺漠依舊是東洲乃至中洲最強的王朝。”
誰能想到當初中洲邊陲的小國度經過百年的演變,已經成為了凡人界最為繁華的帝國?本該一切欣欣向榮,卻料不過天災人禍。
“那陣法兇險異常,還有妖獸縱橫,那幾位仙長怎麼可能撐得住?!奉天宗不是有一長老在這兒主事的嗎?他為何不出手?只要他一出手,一切豈不是迎刃而解?”
“多舌!不過是傳聞罷了,你何時見過!?現在修仙界大亂,就是金丹強一些的妖獸都不屑於來凡人界,要一個元嬰大能來此,豈不是浪費資源?”
“將軍怎麼能這麼說?我凡人界莫非就不重要?”
“你得明白,雖然不能自輕自賤,可修仙界一亡,凡人界便沒有生的可能。凡人界固然重要,可事要分輕重緩急。”
“我是聽宮中……”
“去,把這些毒粉毒丹都撒上。”大將打斷了他的話,將一個乾坤袋丟了過去。
“這些都是仙長所留,有的是用處!”
話才說完,地面就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他大吼:“怎麼回事!”
回答他的是眼前一個巨大的裂口,一擊半隻尖銳的牛角。
屏障——破了!
噗!
“仙長!”
有人高呼,一拿劍修士倒退數百米,吐了一口血,眼上的金色虹膜淡了一些。
這其中宗門弟子瞧着像是很多,可多半是外門亦或是雜役弟子,修為同樣不高。
就如大將所言,事分輕重緩急,所有戰力最先對齊的就是修仙界,修仙界不勝,給凡人界多少高階修士,都是死。
“動手!動手!”
大將厲喝一聲!
他怎麼想到妖獸實力居然如此強悍!
大手一揮,箭羽抹着毒藥射出。
有人驚叫一聲:
“風沙里還有人!”
凡人視線模糊,只能隱約看見風沙之中靈光閃爍,而踉蹌站起來的雲橫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刀修冷了許多,並未有多餘的情緒,只是在獸群之中抬手:
“刀來!”
元嬰大能!
“顧斯善……”
雲橫驚愕。
按道理,他們這些內門弟子,亦或是奉天使,都該在修仙界才對,怎麼會突然來此!?
“吼!”
這裏的妖獸不是修仙界裏的元嬰妖修,察覺到氣息的恐怖之處,想也沒想的就要潛逃。
刀修也沒追,指間結印,刀鋒快到只剩殘影,煩躁熾熱的沙漠之中,這簡直就是火靈根修士的主導之地。
“羅生相!”
連前搖都沒有,關於元嬰大能的駭然一擊在凡人界足矣讓天地變色。
“快逃!”
“凡人界怎麼會有元嬰大能!怎麼會?!”
“妖獸戰場不是已經快要勝了嗎?怎會如此!?”
噗呲!
這一擊的恐怖之處在於,只要在她界內,所有活物都能成為她擊殺的目標,且準確無誤。
只不過砸碎太多,總有大片漏網之魚。
可惜這些妖獸也錯了,這裏不僅有元嬰,還是兩個。
噌!
原本往外跑的妖獸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齊齊梟首,幽籃的氣息冷得徹骨,對面一身黑袍的劍修執劍而行。
顧斯惡!
兩人隔空對望了一眼,驚人的默契讓此地幾乎毫無破綻。
像是方才的話從未說過一般。
誰也沒有多提一句,一切回歸於之前。
“顧師兄!顧師姐!”
雲橫上前開口。
他語氣有些急切:
“孫師妹和羅師妹在陣眼之地修補陣法,我帶領其他弟子拖延,且先去東北面!”
陣眼修補危險重重,雲橫分身乏術,他擋住了大半妖獸的去路,同樣是要命的活計,若是葉長歡和顧斯惡沒來,毫不意外,他會為了拖延時間,和妖獸同歸於盡。
葉長歡無言,腳下靈氣匯聚,朝着東北面而去。
卻到一半,兩人身影都停了片刻。
“怎麼了!?”
雲橫焦急反問。
顧斯惡抬起頭,原本被震碎的屏障在迅速的升起,他開口:
“陣法已經修好了。”
成功了!
雲橫鬆了一口氣,落地之時疾步上前。
才走兩步,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血。
陣法上滿地的血,紅色綠色交織,無疑帶着死亡的氣息。
他緩緩的走了上去,視線掃過四周。
葉長歡越過他直直朝着一處石壁之後走去,那裏修士抱着膝蓋埋着頭,身上傷痕交錯。
察覺到動靜,她抬起頭,看輕葉長歡的臉時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師姐……”
“可有事?怎麼沒吃丹藥?”雲橫眼中罕見閃過慶幸,蹲下來對她道。
但羅婉並未看他,只是定定的望着葉長歡,見刀修走上前伸出手時,再也沒忍住的抱了回去。
驚恐而顫抖的開口:
“孫裊裊……”
“我……殺了孫裊裊……”
“師姐……怎麼辦?!怎麼辦?!”
陣法兇險,他們來此修復之時就有心理準備,可免不得此處亦有妖獸橫行,只是雲橫擋住了大多數,給她們爭取了喘息的時間而已。
孫裊裊和羅婉修為一個金丹中期巔峰,一個金丹中期,雖不至於百分百隕落,可想要斬殺修補陣法也和九死一生沒什麼區別。
她們以為殺光那些妖獸就成功了大半,可妖獸也不是傻子。
那些妖獸顯然早有準備的跳入裂縫之中,如此,她們就選修補,也會被立即破壞,但若是跳進裂縫之中斬殺的話,那些妖獸只會和她們同歸於盡。
羅婉那時只是着急的,舉目的絕望,她們不能拖,若真的再拖下去,真的會出大難的。
她咬牙準備跳下去,就被一陣劍光震開。
孫裊裊站在裂口之間,斜眼看她:
“我下去宰了那些畜牲,你即刻修補裂縫。”
羅婉不可置信:“那你豈不是也會……”
裂縫修補,她只會困死在裏面,亦或者和妖獸同歸於盡。
“那又如何?羅婉,你不是一直想殺我嗎?現在給你這個機會,你恨我,恨不得殺了我,我不否認當初的錯處,就是我做的,即是我做的,我自然也認尋仇被斬殺之。”
“你以為你是什麼?!我要殺你!自然是要堂堂正正的殺!”羅婉反應激烈。
孫裊裊:
“可現在我已經活不到那個時候了,這是你殺死我最後的機會。”
羅婉啞住。
眼睜睜的看着她拔出背上的第二把劍,走了下去。
那是蕭燃的劍。
她沒阻攔。
年少時她總被孫裊裊拉上比武台,每次都是輸,每次都是輸,還因為孫裊裊的不喜,被巴結她的人欺負,她努力的修鍊,煉丹,就是為了能在比武台上堂堂正正的贏一次,在斬殺仇人。
卻不想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所以……我補上縫隙了……我親眼看見她下去的,下去之我就縫上縫隙里……”
葉長歡抱緊她,時間去好像回到了從前,她還是那個沒出息的羅婉:
“其實我不是不想煉好丹藥,而是我每次煉丹,都止不住想到自己的初衷……所以即便是煉好丹,我也總是煉壞……”
世間從來沒什麼天生好運,一切都是有緣由的,或是因為人妖混血,或是執念纏身,這些從來不是什麼好運。
她蜷縮在葉長歡懷裏,顫抖的擺手、流淚:
“可是我當時真的很疼……我忘不掉……我真的忘不掉……”
“所以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但我……”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