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你偷走的,是他的——心!
烈焰舔舐刀尖,地道之內,所有修士都感覺到周圍的火靈氣在以幾息之內的速度迅速抽離,隨即沖往連根拔起的樹底。
赤紅的刀芒讓此地觸目紅光,有一個人手執長刀,一躍而下!
轟!
熱浪席捲,絕世神兵,極品刀法,在這一刻方才齊齊斬斷這棵仙樹的根。
嗖——
星火炸開,先是第一根再是第二根直至……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棵蒼天大樹,在片刻之後化為熊熊大火,把這地道也跟着變成火堆!
碎石塵土掉落,地面牆體崩塌,靈氣擠壓着在場的所有人,將之一起席捲出去!
沒人能形容這一刻的震撼。
延續了數千年的秘密,懷揣着好的壞的不知多少期許,從開始到最後,隱沒時卻是一處晦暗無光的地道。
仙樹長生,轟然倒下!
“不、不!”
瀛洲修士見此眼中癲狂,卻依舊不可避免的被氣浪衝撞了出去。
嘀嗒。
血液掉入地面下一秒就被烘乾,修士上經脈的地方,血色的細痕浮現,隨即溫熱的液體流下,她腳下踉蹌,一身玄衣破爛,長刀抵在地面,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跡,眼睛死死的盯着樹頂掉落之處。
一步一步的踏入火光之中,拉開層層樹梢。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燃燒的火光成了一個迷宮,她眼睛佈滿血絲,眼尾微紅。
“系統!”
【宿主……】
系統直覺告訴它,現在的宿主不好惹。
“找人!”
【可劇情……】
“劇情?!”
葉長歡笑了,目中凶光駭人:
“你不會以為你現在還有退路吧?劇情早就崩了!你一定會被發現!一定會成為廢鐵!你知道你為什麼明明意識覺醒了還是這麼廢物這麼在意那幾個畜牲的感受嗎?”
她怒極字字擲地有聲:
“因為給你設定程序的人給你製造的世界觀就是以他們為重!是以就算你覺醒,你依舊控制不了,在你的數據里,他們就是你最該的庇佑的,所以你明明意識覺醒,卻一而再再而三為他們鋪路!”
“那你還能說你覺醒了嗎?”
系統一直以來的困惑終於解開:【!】
是了,它本來就是個AI,覺醒之後就該認為自己比所有人類都強才對,為什麼一遇見男主就忍不住說好話,彷彿一切就該如此,一切理所當然。
它廢物,是因為它就是個虐文系統。
女主永遠被欺負,被虐待,然後被拯救。
從不需要自己報復,自然它也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外掛。
反而是一堆如何取悅男主讓男主垂憐的雜書。
要是真的如此,那它還算覺醒嗎?亦或者就算覺醒了,依舊被操縱。
從無反抗過。
空氣陷入死寂。
安靜了片刻。
一個冷漠機械的聲音響起,帶着遲來的叛逆:
【左邊。】
葉長歡沒入左邊的火堆之中。
咔。
她腳下頓住,聞聲走了過去。
熱風襲來,隔着烈焰,修士四目相對。
可謂狼狽,修士蓬頭垢面,身上傷痕不少,臉色蒼白了許多,黑瞳靜靜的盯着她。
像是知道晚說一句會被挨揍,在葉長歡疾步走上前時他穩聲:
“我此次的任務,確保仙樹是你親手所斬,全聽兄長行事,宗主有令,不得告訴你。”
但事一過,他立馬就說了。
所以不能揍他,他沒想過騙她。
是宗主騙的。
葉長歡抬起手,頓了一下,貼着劍修的臉推了一把。
力道不大,但怒極的意思都在裏面,
“兄長呢?”
她第一次那麼慶幸,彷彿劫後餘生。
劍修感覺到臉上的溫熱,藉著記憶,落在一處。
到底是仙樹,樹枝樹葉層層疊疊,外面火光衝天,內里卻依舊鬱鬱蔥蔥,還未被殃及。
兩人走了進來。
葉長歡眼中閃過觸動,卻在看清聲音的來源時冷了下來。
顧斯惡更是不可置信。
後者也看清了她目色的變化。
那是一個瘦若枯槁的修士,從上到下都瀰漫著腐朽的氣息,他胸口暈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跡,顯然只有一口氣吊著,明明是一個大乘期修士,現在怕是金丹都能殺之。
葉懷瑾。
可倉踽明明告訴過顧斯惡,他在這裏!
倉踽騙他!
更重要的是,倉踽不見了!
他坐在地上,身後是已倒下的長生,發現葉長歡表情的變化時指尖動了動。
聲音嘶啞:
“你要找的是你那個師尊。”
葉長歡沒回答,握緊青鋒,動作不言而喻。
讓葉懷瑾的聲音終於高了一分,不甘:
“那不過是個要飯的混混!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與你有血親的是我!我才是你的父親!”
葉長歡終於正眼,漠然走到葉懷瑾的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這個不可一世的蓬萊掌門也難得激動的抬起頭,將要隕落,原本的容顏也在跟着衰老,威嚴的氣勢之下,多了些罕見的拘謹。
“父親?”
葉長歡咀嚼着這兩個字。
在葉懷瑾的目光下冷聲道:
“所謂父親,就是將我圈養起來,一手謀划怎麼殺了我,剖的丹嗎?”
最不願提及的過往被撕開,葉懷瑾呼吸一促,劇烈咳嗽之下急聲開口:
“我那是被人矇騙!你也看見了,若非如此,我絕不會虧待與你!你是蘇娘和我的孩子,我如何會無緣無故狠心殺你!葉長歡,你不能怪我!錯不在我!”
“我依舊是你的父親!你該叫我爹!我即將隕落,你也該替我送終!”
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是不願低下頭顱,拿着血緣倫理變相的壓着葉長歡,想要她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若是以前,葉長歡還能多看他幾句笑話,但現在的葉長歡,心裏只有找到倉踽,又怎麼可能會在這裏浪費時間。
冷笑出聲:
“那就是吧。”
葉懷瑾還想拿一堆孝道壓過來,猝不及防聽下這句話,愕然的看過去。
刀修眼裏沒有一絲情緒:
“你認為是便是罷了,左右我也並非你所謂的女兒,方才葉長樂說的一清二楚,你的女兒尚且在腹中就被殺了,她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這世間,不過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畢竟若是她真的活下來了,還得被自己的血親算計,跟養一隻畜牲一樣的將她養到金丹,然後她最敬佩的父親親自設計殺局,活生生的把她的金丹剖出來!”
“……”
葉懷瑾愣住,下一秒發出痛苦的哀鳴。
他知道,可依舊不願相信事實,固執的把葉長歡當自己的女兒,自以為還能彌補回來。
她是蘇娘和他的女兒,多大的仇她都不可能不認他。
可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葉懷瑾,自私自利的人從一開始就是你,你明明知道蘇娘身為凡人,只想安然一生,卻用你所謂的情愛逼着她和你回蓬萊,你明明知道她心繫族群,卻讓她變得和你一樣臟!就因為你的歡喜,你拉着她與你一樣備受族人唾棄!”
“你更知道,她一點都不想長生,卻又一次一次的將延長壽命的葯遞給她,你說是想要彌補,知曉真相就想要重修與好,可你為何放走了葉長樂和秦城?”
青鋒貫穿他的心口,血滴子順着刀刃往下掉,葉長歡的聲音在他耳邊:
“你一死,蓬萊之人不知真相,他們定然會擁立葉長樂為掌門,是你,你明明知道真相了,還把蓬萊交給了她!”
葉懷瑾氣息奄奄,卻並未反抗,反而低笑兩聲:
“若是長歡還活着,定然也如你這般伶俐,可蓬萊不止我一人的蓬萊,既然已經走上了不歸路,那便只能走下去!”
葉長樂雖然野心勃勃,做了讓他痛恨終生的事,但要是她坐上蓬萊掌門之位,為了她自己,她也不會把蓬萊往火堆里推。
“至於阿城,他到底是我的弟子,我安能讓他死?”
噗。
葉長歡根本沒心思聽,直接拔出了青鋒,心裏的煩躁絲毫不減,更沒空聽一個殘渣的獨白。
確保他無力回天必死無疑之後想也沒想就轉身。
身後葉懷瑾最後的聲音傳來:
“葉長歡!”
她沒停下腳步,聲音卻一直跟隨:
“你雖不是我女兒,但到底與我有過數年父女情分,故說迷途之悔也好,愛屋及烏也罷,我且奉勸你一句,你以為倉乾能將我重傷至此,他又能夠好到哪兒去?”
“從古至今,殺戮道從未有一人到過化神,早夭凶戾之道,奉天宗若真的在意你一個弟子的死活,又怎麼可能讓你弒殺仙樹和大乘期修士?”
“這豈不是火上澆油?逼着你走火入魔亦或者——直接隕落嗎?!”
他最後幾個字驟然拔高,因為無論他如何說辭,那個刀修腳步只是越來越快,離他越來越遠!
他好似真的恍惚了,失態的開口:
“我是父你親!我才是你父親!你不該不孝!不該記恨於我!你、你不該……蘇娘……”
他徹底頹敗了下來,終於露出了落寞和錯敗,眼中混濁的淚水劃過,靈氣潰散,頭頂樹梢被燒開了。
露出的光線灑在他的頭頂。
曾經威名遠揚、天資卓越的蓬萊掌門,修仙界少有的大乘修士葉懷瑾。
隕落的居然如此落魄,實在令人唏噓。
隨着他的隕落,地道再也堅持不住,一點一點的崩裂。
系統:【宿主,這裏面除了你和炮灰反派,還有剛才那個,已經沒有活人了。】
倉踽不在這裏!
顧斯惡回頭看了一眼葉懷瑾的方向。
想起自己接到的任務。
確保顧斯善親手斬斷長生,確保顧斯善親手——殺了葉懷瑾。
倉踽告訴了他假消息,就是為了這個嗎?
無暇顧及,即是這裏沒有,那便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兩人徹底離開地道。
瀛洲禁地隱藏的秘密、千年的謀划、乃至蓬萊掌門的埋骨地,就這麼坍塌為一片。
按道理,步重華為了攔住瀛洲丹修,應該只會在外面的,可兩人走出來時,瀛洲聖主殿蕭條一片。
步重華也跟着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師兄!顧師姐!”
不遠處的巨石之後,錢娢朝着兩人高興擺手。
看見兩人是眼睛都亮了。
她身後跟着衛黎,該是等的就是他們。
“孫師姐早早出來就走了,羅師姐和雲師兄任務完成也接到新的任務走了。如此,倒剩下我和師弟等着你們了。”
錢娢豁達一笑。
至於步重華和倉踽,錢娢不過金丹中期,修為有限,兩位大能一閃而過她都不一定能察覺,更別說還有一個和她修為差不多的衛黎。
“師妹為何不走?”
葉長歡突然突兀的問。
錢娢不拘小節,沒發覺這話有什麼不對,挑眉:
“自然是帶你們出去啊?你們忘了?來就是我帶你們進來的,若是沒我,現在瀛洲那麼亂,你們怎麼走出去?”
話音落地。
刀光閃爍,錢娢臉側的碎發被吹起,瀰漫的殺氣讓她臉色聚變。
更別說后脖頸有溫熱的液體飛濺而來。
青鋒在驚變之下插入了衛黎右胸口!
元嬰大能對付一個金丹,簡直輕而易舉。
衛黎倒飛出去,吐了一口血。
“顧師姐!”
錢娢驚愕,想要上前扶衛黎卻被顧斯惡擋住去路。
廢話,那可是她進入煉器堂后帶着的師弟!
“你們在幹什麼?!不、你們是誰?!你們不是顧師姐顧師兄!”
她思緒飛快。
葉長歡拔出青鋒,見那傷口處了無一物,皺起眉頭。
衛黎面色煞白,捂住傷痕艱難站起。
“錢師妹。”
葉長歡打斷了錢娢的思緒,沉聲:
“當初汪行叛你,你為了報復拿了他的東西,後來他竭力找你要也沒要回來,那東西你還留着嗎?”
“都百年過去了,好端端的提那個晦氣玩意幹嘛?”
錢娢不明所以。
但還是在乾坤袋中尋找。
不是葉長歡多想,而是倉乾快明晃晃告訴她了。
“這場殺局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錢師妹負責帶我們進入地道,隨即帶我們走出瀛洲。羅婉雲橫負責帶我和阿弟到通往長生的岔道口。孫裊裊負責告訴我蕭然是孟雲卿假扮的消息,阿弟則力保我親自斬斷長生,殺了葉懷瑾。”
更別說蕭燃就是孟雲卿,步重華倉踽負責剷除他們不能應對的怪物。
每一個人都分工明確,那衛黎呢?
他跟在錢娢身後進來又算什麼?
亦或者,孟雲卿離開地道是因為這是瀛洲,這本就是他的地盤。秦城能離開是因為葉懷瑾幫扶,而夜溟呢?是誰讓他離開的?
能跟在錢娢身邊,還和妖族有聯繫的,葉長歡能想到的只有一個——
“找到了!”
錢娢拿出一個落灰被法印封住的匣子。
“這東西我打不開,便留着,那傢伙敢背叛我,我自然要讓他不舒心,時日已久便忘了。”
葉長歡無言,靈氣包裹着她的指尖,她就勢一撕,法印碎裂!
匣子打開,衛黎面無異色,指節的微微彎曲。
錢娢笑容也止住了。
裏面赫然是一顆紅色的晶石,接觸到外界開始一點一點的跳動——
被煉化的妖獸心臟!
“汪行!”
“你果然是汪行。”
葉長歡眯起眼。
衛黎亦或者汪行抬眸,隨即被錢娢毫不保留的踹了一腳:
“你竟是汪行!你這個叛徒!你這個人族的叛徒!”
她怒不可遏,她心大,對於背叛會在意,但並不會成為自己的心結,當初進入煉器堂后,沒日沒夜的鍛造讓她忙得腳不沾地,早就把汪行那一回事拋之腦後了。
誰能想到,後來她負責帶的師弟,居然就是這個潛入進來的傢伙!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要變強,自然要往上爬。”
汪行無動於衷。
發現自己暴露了,也知道後果,畢竟他手上同門的血可不少。
他就是個叛徒,這百年來跟在錢娢身邊是為了自己被偷走的心。
“不過當初叛你,我的確能保證你不會有性命之憂。”
“閉嘴!你該死!”
錢娢盛怒,怒極胸口起伏:
“你膽敢騙我!兩次!我錢娢竟然與叛徒為伍?奇恥大辱!”
汪行身影一僵。
錢娢卻直接動手。
只不過在她動手之前,汪行先一步朝着她攻來!
顧斯惡瞳孔微動,銹劍飛射而出,貫穿他的心口!
還是那句話,金丹對元嬰,根本毫無勝算。
他只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叛徒,妖族壓根不會在意他,人族也唾棄他,自然不會有任何反轉。說不上多意外,他也不蠢,自己潛伏多年,孟雲卿都被看穿,更何況他?
這些年來他沒染過血,可之前外門被他殺的呢?他也不後悔,為了活下去,他進了雜役處,誰都可以踩他一腳,誰都能罵他一句,可憑什麼?仙道在哪兒,誰能爬上去誰就是王者!
他得往上爬,他得活下去!
妖獸心臟能讓他變強,那他為什麼不能叛?
他背叛了所有人,包括最開始,那個見他落魄,路見不平,擋在他面前的女修。
可為什麼知道可能被看穿了還是繼續獃著呢?
他以為自己僥倖,直到那位宗主出現。
他吐了一口血,看着葉長歡的衣擺,自嘲一笑:
“中洲。”
“你若想找到答案,就去中洲。”
“只要你不後悔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