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鈞一髮
有箭矢之聲隔空而至,院門尚且來不及打開,便被人以強力從外撞破,幾個蕭殺刀客,攙扶着一個受傷的同伴,踉踉蹌蹌闖進門來。
剛行了數步,便有箭羽襲進,幾人轉身奮力撥擋,怎奈箭羽太過密集,立時有人倒翻在地。與此同時,更密集的箭矢聲大作,歆瑤本能的藏在了院角的菜缸后。
淳于執在驚變的第一時間就跳了出來,他一面抽出長刀格擋流失,一面接應來人,隨即進了正屋,並掩蔽門窗,尋了一個隱秘的角落觀察外面情形。
“發生了什麼事?”淳于執低聲責問。
“啟稟大人,我遵照大人之令,準備諸多事宜,半個時辰前,有人突襲了我們的秘密據點,我們抵死突圍,只剩下這幾人。屬下看過那箭簇,是大楚軍中之物,請大人早做定奪!”
淳于執眼神微閃,他想着此次的任務,一旦失敗將是他們承擔不起的後果。想到這他眼神露出決然之色,“此番事發突然,然主上之命未曾完成,若是今能幸免於難,諸位都是本將患難之交,主上必有重賞,若是有膽怯者,可以投降,本將絕不怪罪。”
“屬下願追隨大人,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幾名黑衣人沉聲說道,目中已現瘋狂之色。
此時外面的箭矢稍稍稀疏,漸漸停了下來。歆瑤趁機閃身潛進了後院。此番外有強敵,內有虎狼,風雲突變下,如何在這風雨飄搖中尋得一個脫身的良機,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小院並非固若金湯,一旦外面的人發起攻擊,勢必牽連那些柔弱的女子,想到這,歆瑤走到花牆后,正好抓住藏匿於此的阿婆,讓她開了鎖,閃進了禁閉女子的廂房。
“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一掌打暈了阿婆,歆瑤掏出解藥,先給那個曾哀求過她的黃衫女子解了軟香散之毒,隨後便將藥瓶交給她,讓她們自行救護。
一邊觀察着外面的形式,歆瑤一邊說:“想來你們已經聽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眾姐妹還需相互守望,尋機逃生。”
“多謝公子,我等聽從公子安排。”幾個女子已經嚇得鶯鶯而泣,但也知情況緊迫,不敢高聲。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竟是淳于執幾個人趕來了後院,推門而入。
“姚兄怎會在此?”淳于執淡淡的掃了一眼地上的阿婆,心生警惕。
“現在外面情況緊急,特來安撫。”歆瑤微微皺眉,手指悄然摸上藏在袖中的手術刀。“這婆子舉止有異,竟然悄悄給這些女子送來了解藥,恰好被小弟處置了。”
淳于執不再理會歆瑤,而是向幾名手下打了個手勢,然後便從貼身內里拿出一張文書,寥寥幾字下面是一個女子的畫像。淳于執對照畫像仔細的端詳着屋內所掠女子,片刻后發出一聲:“咦?”
“怎麼沒有?姚兄,人盡數在此嗎?”淳于執將文書一收,虎眉一挑,殺機再現。
“有倒是還有一人,不過她病了,小弟將她另行安置。”歆瑤心中一緊,不禁為凌晗擔憂。
“走,請姚兄前面帶路。”淳于執給另外幾人使了個眼色,便請歆瑤向外走去。剛剛出門幾步,忽聞屋內一陣凄慘的叫聲,濃烈的血腥氣里,是十數如花生命的凋零。
歆瑤身體不自覺的微微一頓,猶自不信的看向淳于執,內心中波濤駭浪,她明白了淳于執並非只是一個武將,而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江湖中人。
氣氛在頃刻之間變得冷肅,殺機隱伏。
很快,歆瑤平復了情緒,淡淡的問:“淳于參將這是何意?這些女子原本無縛雞之力,為何趕盡殺絕?”
淳于執已經看出歆瑤眼中的不滿,無聲的譏諷一笑:“本參將殺人,需要理由嗎?”說話間殺機凜然,眼神疑惑的打量着歆瑤。
此行行蹤泄露,淳于執懷疑敵人安插了內應,儘管名義上南理和大楚的貴人們有了私下的協議,但世事多變,誰又知道自己是不是成為了陰謀的犧牲品呢?
淳于執環視了身後的幾名兄弟,剛從南理出發時,他們一共有二十人,可經過不斷的耗減,只剩下區區數人,而這些人中,又有幾人能夠回到故國的土地上呢?
滿腔悲憤中,淳于執再次說道:“主上的任務,一定要完成,老三老四你們負責護衛,那女子、姚兄我們三人乘馬車向南突圍,一旦落入敵手,都知道怎麼做吧。”
幾名黑衣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便齊聲說道:“遵命。”
歆瑤聽着淳于執的安排,心底泛起森然的涼意,顯然他懷疑自己的身份,留在身邊是準備在緊要關頭推出去做個談判的籌碼,想來他還不知道凌晗已經解毒,如此只有另尋脫身良機了。
院門外,早有無數人影將小院圍的鐵通一般,赤炎天傲遠遠的坐在駿馬之上,馬鞭隨意的握在如玉的手中,他眼神冷漠,看不見任何漣漪,卻有一種巋然不動的氣勢。
院門口突然衝出幾個黑衣人,目標是門前一輛插着幾隻箭羽的馬車,好在那匹高頭大馬沒有受傷,否則他們就要另外想辦法了。
緊跟着這些人出來的,是兩男一女,三人迅速的鑽進了車廂,一個黑衣人立刻跳上車轅,雙手一揮馬韁,一聲厲喝“駕~”便要奔將出去。
赤炎天傲遠遠的看着,嘴角牽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他只是微微一揚手,還不等馬車催動,密集的箭矢再次如長了眼睛一般飛向黑衣人。
只是幾息的時間,擔任護衛的黑衣人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抗,便被密集的箭羽紮成了刺蝟,馬車也失去了駕馭,向赤炎天傲的方向衝來。
蓮回輕聲一哼,彎弓搭箭,箭尖在月色下閃耀森冷青光,只聽嗖的一聲,三隻利箭同時射了出去,尚在奔跑的駿馬馬蹄一落,便倒下身去,立時沒了生機。
車廂內的三人受到巨大慣性作用撞在車板上,歆瑤險些沖了出去,被淳于執單手一抓撈了回來。
淳于執困獸猶鬥,他一把抓住歆瑤,站在歪斜的車廂門口,對着赤炎天傲的方向說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赤炎天傲催馬緩步上前,“無知,看來南理邊城孤狼淳于執也不過爾爾。”
淳于執將身子巧妙的藏在歆瑤身後,避免箭手奇襲,然後探頭微微查看,這一看,他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那舉世無上的妖孽俊彥,那氣定山河的皇家氣派,那鐵血無情的蕭殺手腕,不正是傳說中如神袛般震撼世人的所在嗎?
大楚定山王赤炎天傲!
歆瑤感受到淳于執在微微顫抖,他的呼吸急促,抓着自己的手變得冰涼,掌心中一片薄汗。是什麼人用隻字片語就可以嚇得這個冷血之徒膽戰心寒?
歆瑤微微凝望來人,她心底某個角落怦然一動,是他?
赤炎天傲此時已經駐馬而立,看了一眼淳于執,微啟薄唇,冷言說道:“你有兩條路,放人,可以留一個全屍,或者你選錯了第二條路,便是一定會後悔沒選第一條。”
淳于執咬着牙,腮幫肌肉扭曲,事情到了這一步,只能放手一搏,“哼,神算世家唯一傳人在我手上,你們既然也是為她而來,那我們就有了一談的籌碼。”他自認為可以瞬間取了凌晗的命。
赤炎天傲無聲一笑,那涼意森然徹骨,“笑話,你從哪裏來得這麼大的自信呢?”
淳于執面目更為猙獰,他將歆瑤這個人形盾牌推在前面,手從懷中抓出一個彈丸,那是碧——毒——丸。
歆瑤受制於淳于執,卻在他拿出毒丸的一刻,聞到一股腥酸之氣,立時想起了當日曼筠牽離她躲避毒丸的情景,她回頭微探,正看到淳于執準備將毒丸彈向赤炎天傲。
行動先于思考,歆瑤下意識的將右手指尖手術刀一刺,淳于執蓄力的手臂一痛,便喪失了力道。
淳于執大叫不好,脫手的毒丸沒有按照設定的軌跡飛射,而是在前行兩丈之後向地面墜落。
歆瑤心中也是一陣煩躁,她倏然拔出鑲嵌在淳于執尺撓之間的手術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身一劃,手術刀劃出一道亮麗的光影,“撲哧”一聲劃開了淳于執的頸動脈,血如泉涌。
於此同時,淳于執的左掌已經襲到,重重的拍在歆瑤的後背,如此含恨一擊下歆瑤向著毒丸的方向落去,而那枚毒丸即將觸地。
淳于執委頓在地上,只覺得心中一片空洞,像斷線的風箏,被命運的罡風吹落,永遠跌落在了塵埃。可是他兀自睜大着眼睛,那眼神滿含恨意,看歆瑤如枯葉墜落枝頭,向著死亡而去。
千鈞一髮。
一隻素手抓住了歆瑤的腳踝,猛力一拉之下,兩人如翩飛之蝶,向後飛去。
一片空茫里,碧色幽火如浩浩群山茫茫雲海,帶着死亡的獰笑,吞噬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