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救
大楚邊境之地,歆瑤與婦人謹慎的向河流上遊方向行了片刻,才走上的河岸。
兩人默契的彼此攙扶,並沒有因陌生而心生戒備,剛剛兩人共經生死,已經證明彼此是可以信賴和依靠的,至少是暫時的。
她們很幸運,天黑之前順利的在密林中尋到了一個獵人打獵時的落腳之地,雖然茅屋有些簡陋,但總是有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了。
歆瑤和婦人衣衫濕透,那婦人的眼光微微一凝,看到歆瑤用雙手虛抱在胸前,卻也遮不住胸前春色無限,不由得微微一笑。
“謝謝你救了我。”婦人開口說道。
歆瑤抬起蒼白的臉,過去幾天的境遇,讓她體力嚴重透支,此刻一經落水,身子便有些微微發燙。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眼神柔軟,像一朵一觸即破的花。
“你也救了我。”歆瑤的口音在婦人看來有些生澀,卻是如天籟般的柔軟,沁着甜,彷彿把人的每一個毛口都熨貼的舒舒服服。
“你,受傷了?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婦人在茅屋裏籠了一把柴火,四處找引火之物。
“我確實不是本地人。”歆瑤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她們需要將身上的衣服烤乾。外衣已經在河中泅渡時丟失,現在她只穿着那個撕去了衣袖的單衣,在如此寒涼的秋夜中分外難熬。
“嚓~”歆瑤用火機點燃了婦人面前的柴草,火苗呼的一下升騰起來,沒等婦人看清楚,她已經將火機收在掌心,心中默默地想:“還好重要的東西都在。”
婦人被歆瑤大變火堆的戲法驚的一愣,自己身上的引火之物都已經被水浸濕,她是如何做到的?
儘管有些疑慮,但婦人很聰明的沒有多問,而是脫下自己的外衣和中衣支在火堆旁烤了起來,只留下貼身素色的腰間小衣,纖腰盈盈一握,並不像三十歲的女人的身材。
歆瑤向火堆靠了靠,將大腿根處的止血袖帶鬆開,又仔細觀察了自己腳尖的血流供應情況,稍稍舒了一口氣,靜靜的看着大腿上的傷口滲出大片的鮮血。片刻后才繼續將那半截衣袖,系在了大腿根處。
婦人看到這,不禁心中一震,本以為她是個嬌弱的小姐,不知卻有如此膽量和深沉。“咻~”一個蠟丸拋了過去,正好落在歆瑤的手中。
“碾碎,敷在傷口處,可以止血。”婦人輕聲的說出了藥丸的用法,便不再理會歆瑤,而是將身後的長發挽成一個髮辮,橫叼在嘴裏,然後脫下腰間小衣的一肩,扭頭擰肩查看自己的傷勢。
藉著微微火光,歆瑤看到婦人的箭傷已經烏青一片,箭尾已經被她齊根斷去,只留下箭鏃深深的嵌入到肩胛骨中。
看她霍然拔刀,竟要自己剜除箭鏃。
“等等!你這樣會傷上加傷,我,我可以幫你。”歆瑤制止住了婦人的手,不顧傷腿挪到了婦人的身側。
“你懂得治傷?”婦人疑惑的望着歆瑤,卻迎上了一雙含笑深沉的眸子。片刻后,婦人緩緩轉身,將傷口讓在了歆瑤的身前。
歆瑤拿出一隻手術刀,在火上抿了抿刀刃,便輕聲說:“忍一忍,很快!”
話音剛剛一落,就聽見“啪嗒”一聲,隨即劇痛襲來,婦人忍不住悶哼一聲,接着肩上一陣清涼,竟是短短一瞬,已經將箭簇取了出來,並且敷上了葯。
一個細小的聲音落地,是那枚藥丸外覆裹的薄薄蠟皮,此時才悄然落地。
好快的手!
婦人一驚,她見過劍客無數,卻從來沒有誰的劍,能如這個女子一般敏捷準確。還有那薄薄的柳葉刀,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樣式,這個女子還真是神秘。
歆瑤沒有注意到婦人眼神變換,只是將傷口包紮固定,才緩緩的幫婦人拉起肩膀上的衣衫,然後默默地退回了原地。
婦人抹了抹額頭的薄汗,從腰間又摸出一枚蠟丸,這次沒有像上次一樣彈射過來,而是起身走到了歆瑤的身邊,將蠟丸鄭重的放在了她的手上。
“我叫曼筠!”婦人的眼中有着複雜的神色,“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可是你要知道,和我在一起,一旦那些人再次尋來,你必將難逃干係,你,不怕嗎?”
曼筠凝望着歆瑤,火光中少女的臉龐凝定如淵,秋夜迷離,薄霧氤氳,她就在霧氣前,此刻月光寧謐。
“或許你說的情況不無可能,但我是個醫生,治病救人是我融入骨血的誓言,所以,你不必多想。更何況你也救了我。”歆瑤玉臂緩緩抱在胸前,她的聲音微不可聞,眼神彷彿穿越了時空,望向原本屬於她的世界。
“那個在水邊查探之人,明明可以發現我們的蹤跡,為何……”歆瑤有些不解。
還沒有等她說完,曼筠便打斷她,“他是我的人。”
曼筠不再說話,她將火堆上烘乾的衣服拿了過來,將稍稍厚重些的外衣遞給了歆瑤,自己將中衣穿在了身上。
歆瑤摩挲着手中柔軟明麗衣物,衣料有金絲做經,碧錦成緯,明顯質地非凡。她啞然一笑,斜斜的靠在火堆旁,將衣服蓋在身上,疲倦襲來,片刻后她沉沉的睡去了。
曼筠坐在火堆旁,她凝望着這個心意美好的姑娘,直到茅草屋外有點點細瑣之聲,緊接着傳來兩聲夜鶯的啼鳴聲,在這樣的夜裏,分外詭異。
月光柔順,清風微起。
茅草屋外,幾個蕭瑟的黑衣人將身體隱在黑暗裏,只露出如鷹般銳利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茅屋。
門緩緩開了,曼筠慢慢走了出來。
唰!黑衣人利落的拜跪在地上,“主子,屬下來遲,請主子處罰。”
曼筠微微一抬手,眼神冰冷,“事情怎麼樣了?”
“陛下已經收悉主子的密信,太子的人此刻已經回到了南理境內,屬下已經按照主子的吩咐,加派人手一路跟着了。”
曼筠微微頷首,領頭的親衛微微一抬頭,看到她只穿着中衣,心頭大駭,連忙深深的低下頭,將自己的黑色披風解下,恭敬的捧到了曼筠的身前,眼睛卻死死的盯着腳下,不敢有半點僭越。
曼筠拿了披風,緩緩的披在了身後,緊緊的裹了裹身子,回首望向茅屋,整個人的氣質似乎發生了變化,一派皇家貴氣顯露無餘。
親衛首領顯然發現了茅屋內還有一人,主子的行蹤不能暴露,他看了一眼曼筠,見主子沒有發話,便想像往日一樣殺人滅口。
他還不曾有所行動,只聽曼筠輕聲說:“給她留些乾糧,走吧。”
親衛首領一愣,連忙對手下之人一揮手,片刻之後便護着曼筠,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歆瑤慢慢睜開了眼,慧智如她,早就料到曼筠非同常人,河邊相救,茅屋療傷,不辭而別,這短短的人生境遇令人噓唏。
只是,不知日後能相見否?
她啞然一笑,自己怎麼到了這個世界,便多愁善感起來,沒有人會永遠的陪在身旁,哪怕是那些自己視若珍寶的人。
火堆已經漸漸熄滅,暗紅的殘火中,一個小瓶靜靜的站在曼筠剛剛坐過的石凳上。有葯香浮動,歆瑤知道,那是曼筠留給她的葯。
微風輕浮的草屋前,一袋乾糧垂掛在樹枝,留下無限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