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夜未央
夕陽如血。
在大楚帝京以東百里遠的一個無名山坳里,兩個挺拔俊逸的身影正在以死相搏。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屍體,死狀恐怖不堪。
砰的一聲悶響,昏暗光線勾勒出淋漓而模糊的微紅輪廓,一時讓人看不清那是什麼。
兩個人由膠着快速分開,一個人手持長劍,穩穩的站在樹枝上,紅衣隨風飄舞,像夜晚的曼陀羅花般魅惑。另外一個黑衣人手撫胸前,大口大口的吐着鮮血,手中的長劍支在地上,身體搖搖欲墜。
“十萬兩黃金,買來這麼一個可以殺你的機會,也是很值得了!”紅衣人輕吐朱唇,聲音柔美卻又摻雜着冰冷與嗜血。
“呸~”黑衣人狠狠的吐掉嘴裏的血,平復了一下呼吸,彷彿不在意的說道:“十萬兩黃金,關於本王的消息還真是貴!”
“當然,大楚的定山王,關於你的消息總是最貴的。”紅衣人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說來奇怪,如此血腥殘忍的景象里,紅衣人那峨眉輕蹙,紅唇微揚的風采,偏偏讓人生出幾分美好與迤邐。
“能讓你逸仙樓樓主親自出馬,一定也是花了大價錢了吧。”定山王赤炎天傲淡淡的說。
“天下的買賣,從來都是你情我願,有人願意出這麼大的價錢,我自然也有理由接這趟買賣”,逸星辰勾了勾薄唇,一絲冰冷的笑容綻放在他的臉上。
“什麼你情我願,哼!天下傳揚你是如謫仙一般的人物,都說你逸星辰向來視金銀財帛如糞土,說到底還不是俗不可耐!”赤炎天傲丟了一個不屑的眼神過去。
逸星辰臉色變得如浸寒霜,一股冰冷蕭殺的氣息漸漸瀰漫開來。
赤炎天傲將劍拔出地面,劍尖隱隱有寒光閃過。
“絕世名劍無塵劍果然名不虛傳,也不枉費我這一次的出手!”逸星辰看着赤炎天傲手裏的無塵劍,眼睛裏似有無窮盡的星辰在泯滅。
話音未落,逸星辰化身千萬道光芒,彷彿從天邊勁射而來,卻又眨眼間閃耀在這個無名的山坳,帶着無數種破碎的光影向赤炎天傲撲面而來。
“他的無極寒光竟然真的這麼快!”赤炎天傲心中暗叫不好。“蓮回還沒有找到這裏么?”現在的赤炎天傲,只剩下一口氣強撐着站在這裏。
他眼睛微眯,俊逸的臉上一雙寒星般的雙眼,緊緊的盯着身前的空處。看着鋪天蓋地流星箭矢般的光影,他已經再無分毫應戰之力。
無數的光,交織然後炸裂,幾息后,一切的都平靜下來。
此時的赤炎天傲確實受到了有生以來最重的傷,他眼睜睜的看着無數劍光流星般襲來,也看到逸星辰跌落在了樹下,像是跌落在凡間的仙人。
風吹過來,逸星辰一縷黑髮垂在耳邊,嘴角泛起一個耐人琢磨的冰冷笑容。
他會怎麼樣?應該是死掉了吧!
就在那一剎那,赤炎天傲甚至以為他將要結束如此短暫的一生,一腔雄心,王圖霸業,未盡的心愿,一切一切都要折戟在這個無名的山坳之中,是的,他,心有不甘。失蹤的母妃還沒有找到,平生的抱負還沒有實現,他不想隕落。
可是,他分明感到自己的懷裏抱着一個具柔軟的身軀,暖暖的,有些軟潤的部位觸着他,令他想起了世間某種絢麗的旖旎。怎麼回事?
赤炎天傲睜開自己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奇怪的女人,之所以稱為奇怪是因為她梳着未曾見過的髮式,穿着未曾見過的衣服。從她的服飾判斷,她既不是他大楚的子民,也不是琅邪或是南理的人。
赤炎天傲推開自己懷裏的這個女人,他把目光看向了逸星辰。同樣,逸星辰一臉錯愕,怎麼會這樣!
“無極寒光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還收不了本王的命!”赤炎天傲直視着眼前這個妖美而又神秘的男子。
“誰說不是呢,呵呵……是有些可惜呢!”逸星辰手撫在胸前,踉蹌地站了起來。
蓮回的氣息越來越近,逸星辰知道,再待下去,自己絕對討不到好處,三十六計走為上。在他轉身凌空而起的那一瞬間,他好奇的看了看那個憑空多出來的女人,那個像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被丟在一旁的女人,卻愣住了。
逸星辰不顧赤炎天傲援兵的到來,一步一步向女人走去。
赤炎天傲發現了逸星辰的異常,他已佔據優勢,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要了逸星辰的命,不過,他現在好奇,逸星辰在幹什麼?
“你不打算走嗎?”赤炎天傲冷冷的說,他的眼神彷彿是在看一個死人。
逸星辰沒有回答赤炎天傲,他愣愣的盯了那個女人好半天,才轉過身,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樣子,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懇切,“可以,可以讓我帶走她嗎?”
赤炎天傲完全沒有想到逸星辰會提出這個要求,他看了看倒地不醒的女人,除了胸前大片的血跡,她似乎沒有其他特別之處。
“為什麼?”赤炎天傲惜字如金。
“她是我一直要找的人。”逸星辰思量了好一會,才輕吐出這麼一句話。
“你應該知道,本王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逸星辰顯然早就預料到了赤炎天傲的反應,他從懷中掏出一隻墨綠色的玉佩,嗖的一聲拋給了赤炎天傲。
赤炎天傲手一張,將玉佩抓在手心中,看也不看的丟給了在暗中的蓮回。
蓮回隱藏在暗處,接到赤炎天傲拋來的玉佩,這是,這是傳說中逸仙樓的“有求必應令”?!哈哈,這下主子賺大了。
與蓮回笑的見牙不見眼的畫風相比,赤炎天傲依然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收下了有求必應令,我可以帶走她了吧!”逸星辰指了指女人的傷,“她的傷,也只有我逸仙樓可以醫治,你放心,她畢竟是你的救命之人,我會給你一個償還的機會的。”
赤炎天傲沒有回答逸星辰,他的眼神停留在女人的胸前,這個女人為自己擋下了致命殺招,她是誰?為什麼這麼做?她如何做到的?
怎麼,怎麼她剛才還破碎凹陷的胸骨,現在竟然變得平整了呢?赤炎天傲瞳孔微縮,逸星辰也注意到了女人的變化,兩個權傾天下的男人在同一時刻,緊緊的凝望着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輕輕的發出一聲嚶嚀,頭也稍稍的扭動了一下,露出了耳下蓮花的圖騰。
戰族的後裔!
竟然再現!
赤炎天傲立刻明白了逸星辰要帶走這個女人的原由。既然是戰族的後裔,自己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了。
逸星辰似乎並沒有注意女人耳下的蓮印,他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臉上,那是一張蒼白而精緻的臉,也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臉。他必須要把這個女人帶走!那是他的劫!
黑夜中的血腥味,淡淡彌散。月影清輝,讓這個山坳蒙上一層瓷白。
赤炎天傲和逸星辰被這個女人吸引,淡淡的月輝中,這個女人彷彿籠罩在了一層朦朧的薄霧裏,身影越來越淡,最終化為點點泯滅的月光。
這是……赤炎天傲無意中握緊了拳頭,今晚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傳聞在海的盡頭,有着一個神秘的民族,他們世代修行一種奇術,可以化身萬千,也可以消失於無形。
逸星辰愣愣的看着女子消失的地方,片刻後轉身離去。
“從此以後,我逸仙樓不再做有關王爺的生意,有求必應令在明年第一個月圓之夜前有效,別浪費了!”逸星辰邊走邊說,話語中飽含着不羈和淡淡的落寞。
蓮回不動聲色的舒臂搭弓,在等待赤炎天傲的命令。過了很久,只聞道“罷了,去天涯海閣給我發佈任務,找到剛剛那個女人。”
“是,王爺!”不見人影閃動,只有空氣的一陣波動,已經有影衛奔赴天涯海閣,去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務。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遙遠的都城裏,皇宮像一個雄踞一隅的雄獅,安靜的蟄伏着。宮人們提着宮燈,琉璃的顏色分外美麗,掩蓋着深藏的醜惡。
御書房裏燈火通明,一個俊美的男人坐在桌前,批閱着案上的奏章。一個小太監悄悄的溜了進來,悄悄在男人耳邊耳語片刻,一躬身,退了下去。
俊美的男人面色陰沉了下來,一把將朱紅的御筆扔在桌案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逸仙樓都失手了,你要我拿你怎麼辦呢?”
永樂宮的燈火像往日一般,皇後端起一碗葯羹,自己輕輕品嘗了一下,便親自餵給卧床不醒的皇帝。
皇帝赤炎長武緊閉着雙眼,皇后喂的葯羹只灌下十之一二,即使這樣,皇后仍然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側,因為,她知道,沒有了皇帝,她將永墜地獄,萬劫不復。
一個嬤嬤悄悄走了進來,小聲的稟報着什麼,聽完皇后沒有任何神色的變化,彷彿剛剛聽到的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的內心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攝政王已經按捺不住了,自己的身邊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自己必須沉住氣,以不變應萬變。
寒寒黑夜,漫漫無邊,皇城中的每個人,都彷彿置身黑暗,長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