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業障了結

第六百四十七章 業障了結

奚嶼安將那枚黑子握在掌心,走下了天鳶樓。

他孑然一人地背對着滿宮的繁華,目不轉睛,視周圍那些京城眾人的打探於無物。

“微臣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

“臣……想再見她一面。”

奉禮面無表情地領着奚嶼安,來到了那座現在格外僻靜的宮殿。原本它叫作“鳳安宮”,不過新帝登基之後,便改了牌匾為“罪己宮”。

字如其意。

看到奉禮來了,原本懶散的守衛和宮人內侍,嚇得連忙各司其職起來,又湊上來討好。

老天!今天是大殿下的好日子,奉禮大人怎麼會來這個晦氣地方呢?

奉禮懶得搭理這些人,和奚嶼安示意了一下。

只見那女子長發委地,臉上竟然還帶着天真的笑容,一隻手拿着支筆,在紙上塗抹着什麼,口中念念有詞。

奚嶼安湊近了,才聽到她念叨的是:

“皇兄……今天是你繼位的日子呢,阿宓這身衣裳好不好看?”

他心中驀然刺痛。

這一生,他對得起天下所有的人,卻唯獨虧欠眼前這個人。

聽到有人來的聲音,溫宓抬起頭來,表情恍惚幻化,竟然像是糊塗起來。

這個人是誰?好生眼熟。熟悉得讓她膽戰心驚,沒由來的害怕至極,就像是害怕一個殘酷的真相,要強行把她從渾渾噩噩的自欺欺人里拖出來。

溫宓緩緩搖頭,慢慢後退,轉過身去迴避開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懵懂。

“……”奚嶼安原本想說

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還能再說什麼呢?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是他敗了。什麼話都是無用的廢話,只會徒添煩惱。對於現在的她而言,不打擾才是最大的溫柔。

她已經被剝奪了長公主的身份,幽禁在這個地方,瘋瘋癲癲,身邊只有一個忠心的侍女。

在知道她自作主張地做了多少額外的事情,用了多少過於激烈的手段后,即便奚嶼安想要求情,也不知道該從何處,以什麼立場,有什麼顏面資格去求情。他甚至想要辭去職位,代她受過,卻只得到了皇帝的一句:

“你之所以還能活着,正是因為朕還需要你作為將領的才能。好好珍惜朕給你的這條命,才是為她的業障贖罪。”

奚嶼安咬了咬牙,對着她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之後,那女子便回過頭來,已然淚流滿面,眼中是決然的恨意。

第二日,罪己宮的內侍便上稟:罪婦溫宓,昨夜吞金自盡了。

她只給一個人留下了一封信,不是她的兒子,不是她扶持一生的侄子,也不是她的下屬,而是荊朝。

信上說,昆泓認主,既已送出,便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將星之刀,殺氣太重,身負千萬業障,唯有領軍殺敵的將軍,才能消解,轉宿怨為功績,護萬世太平,家國安定。”

荊朝摸着留珠送過來的刀,良久沒有言語。

昌怡長公主此人,她果然還是永遠

也讀不懂。

但是她荊朝,從來都是恩怨分明的人。

送刀入鞘,一如當日的女童,收下這份危險而豪邁的祝願,她無懼,亦無悔。

“你就是留珠?”

她瞥了這侍女一眼,想起來皇後娘娘在黔西的時候,曾經和自己提起過的,長公主身邊那個名叫“留珠”的侍女一身的好本事。尤其是那記錄地形路徑,徒手繪圖的本領,簡直就是專門為他們黔西量身定製的人才啊?

饞得荊朝日日流口水。

“我回頭和陛下說一聲,以後你就跟着我去黔西吧。”

呵呵,她向來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好將軍。

留珠訝然,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下磕頭。

新帝登基,為了穩定,溫越沒有一次性算總賬,免得那麼多事情人手不夠。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在他心裏記得清清楚楚,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從京城開始,原本一窩粥的亂象,都被行動迅速的朝廷新班底們,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整頓,一派欣欣向榮。

不過,也不是每一戶人家,都是歡聲笑語。

戚府終於找到了他們失蹤已久的小少爺,只是得到的並非一個光鮮亮麗的戚淼,而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在他們自家的地窖里發現的,死因是……餓死。

老夫人一看到孫子的慘狀,就昏了過去。

仵作檢查了戚淼的屍身,發現他身上雖然有傷痕,但是並不算多,應該沒有遭受什麼殘忍的酷刑。唯獨舌頭被人割斷了。根據現場

留下的印跡,仵作推斷出來他臨死前的狀況:

口不能言,被人束縛着無法行動,試圖呼救,可是卻得不到一點回應,只能絕望地聽着頭頂上每一日府里人的來來往往,卻無計可施,最後在飢餓中含恨死去。

但凡那時候府里有一個人注意到了這裏的異常,他也不會死。

只可惜,以戚淼平日裏在府中的作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時候的他竟然是被關在了地窖中,全都以為他是為了保命扔下族人跑了。

戚慎望着他的慘狀,再想到那不知所蹤的孫媳婦,仰天而嘯,淚流滿面,哽咽不能語。

冤孽啊,一對冤孽。

他這個孫子,生平沒讓他省過心。尤其是一張嘴,不知道天高地厚,多少禍端都是從這裏出的。沒想到最後,他竟然是被割了舌頭,絕望而死。

萬般業障,最後皆了結於此劫,一飲一啄,猶如報應。

當日,年邁的右相便發了高熱,口中流涎,不能人語。第二天告老還鄉的摺子便送到了新帝的案上。

他和溫越、和謝氏的那麼多因果,想來了結的日子也不遠了。

當退則退,這是他能為自己保留的最後一點尊嚴。

至於之後,他和戚黨,會受到勝者怎樣的清算,也都是時也命也。

與此同時,周文誡一家也終於團聚。抱着妻子女兒,乖覺的周大人立刻上摺子,自省資質庸常,於大理寺的職務有過無功,不如退位讓賢。而他舉薦的信任

的大理寺卿的人選,便是此次在東陵一戰立功的丹州司馬,曾經的大理寺少卿——楊經栩。

笑話,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皇上對楊五郎能力的賞識。周文誡的消息靈通,還打探到了楊五郎和奚大夫人那點子小九九,而奚大夫人可是皇後娘娘的至交好友。皇帝於公於私,都想着儘快把楊五郎調回京城吧?

不對,那位已經不是奚大夫人了。

東陵一役結束后不久,令京中人瞠目結舌的,除了皇帝居然放走了奚嶼安,甚至心大得繼續讓對方駐守東陵以外,便是奚嶼安和夫人和離之事。

若是在以前,夫妻和離,人們多半都會不懷好意地審判起女方,指指點點。不過這一次,一邊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一邊是皇後娘娘的好友,傻子才會說什麼對邱箏年不利的言論,基本上都是三緘其口,不敢議論。

果不其然,周大人的摺子一上去,景恆帝就好心情地批准了,還給有眼力見的周文誡升了官,進了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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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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