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小姐
“你如今在家裏這般也就罷了,到了京城可不能如此輕狂。”王妃皺眉訓斥道。
卻見寶貝女兒怔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放回首飾,眼睛也濕了,嘴巴也癟了,王妃急忙又心疼地伸手把人撈進懷裏拍拍背,連聲道:
“哎呦呦,是娘不好,心裏鬱卒怎麼發落在我兒身上,可憐見的,別委屈了,快去試試你皇爺賜下來的新衣裳,都是京城裏時興的樣式!”
行了禮后一直沉默的南枝,跟在後面瞅着這母慈子孝的一幕,暗暗撇了撇嘴。
王妃娘娘今天還是哭得早了,就溫西瑤這嬌寵蠻橫的勁,等回了梁京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來,到那時只怕王妃娘娘的眼淚都不夠流的!
只希望手段通天的世子殿下,能把他這嫡妹的性子好好掰扯掰扯。不然到時候溫西瑤那張破嘴得罪了人,不坑死她才怪!
宜王妃把女兒好一番搓揉后,像是才發現南枝也在場似的,捏着帕子細聲道:
“原來小五還在啊,母妃差點忘了,你也跟着挑一些吧,給你娘也帶一件,這可不是尋常人家能穿得到的!”
她作為得體大方的當家主母,自然該做到不偏不倚,一視同仁,才顯出這通身氣度來。萬不可學那些小門小戶的妒妻蠢婦,折磨起庶子庶女,鬧得家宅不寧,外人看了笑話。南枝她娘出身低賤,養出來這女兒也低眉順眼的,毫無王府小姐的派頭,不過也算乖巧懂事,到底
也賞她兩件吧。
南枝保持着一直以來弱不勝衣的模樣,低垂着頭,用又是驚訝又是感激的語氣柔聲謝恩。
溫西瑤看不得她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比了比手中兩條撒花煙羅衫,心中計較一番,天水碧這條不錯,絳紅這條她穿着有些顯黑,不如就給了溫南枝。
正要開口,卻見南枝乖覺地從她剛剛隨手放旁邊的那堆中挑了兩件最素的,然後適時地咳嗽了兩聲,告辭了。
西瑤看着手中兩條裙子,心想她這妹妹的眼光真是徹底沒救了!庶出就是庶出,不像她生來尊貴,自小便有諸位嬤嬤教導梳妝衣飾之道。以後到了京城還是這等小家子氣,到時候丟的還是她這嫡姐的臉!
院外的雪大了一些,南枝一步當三步走地離開了正院,嬌喘微微,身如蒲柳。等候許久的侍女點墨立馬迎了上來,一傘撐開半面開得熱鬧的紅梅,朱花黃蕊就被如絮的飄雪簌簌落滿,主僕二人相攜往忍冬堂的方向回去。
路上不時迎面遇見步伐匆匆的下人,見了她只草草行禮。南枝也不惱,只細聲叫免禮,彷彿她不是金枝玉葉的王府縣主,只是個寄人籬下的草根親戚似的。偶爾以帕掩唇,泄出幾聲壓抑的咳喘,一張姣好玉面在冬雪枯枝里,更顯出些驚心動魄的素美來。
眼見着南枝二人走遠,一個以前只在偏院做事,進主院沒多久的丫鬟才拍了拍胸口,驚嘆道:“原來
,那便是五小姐!可讓我見着了!”
這位五小姐在王府里十分低調,神龍見首不見尾,素日除了必要的請安行禮以外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年到十四也不曾與什麼小姐女郎出遊交好。
聽說她生母衛夫人早年不知何緣故惹怒了王爺,竟被冷待十幾年,甚至年初家宴也不入席,說是身患沉痾怕過給王府其他貴人。母女二人蝸居在王府最偏僻一角的忍冬堂,連僕人都只有兩三人,好不可憐!
“我見這五小姐風吹吹就倒的美人燈似的,王爺也不請醫看看嗎?”那丫鬟壓低聲音,好奇地探問姐姐。
她這個月剛被調來王妃這兒伺候,那四小姐哪怕是打個噴嚏,都要鬧得滿院子人仰馬翻呢。
“唉,聽說衛夫人懷她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不足月下來的,自小根基就不行。若說請醫,早年也請過不少次的,只是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體弱多虛,一到這寒冬臘月便路也走不了幾步就要歇歇,平日裏也不好常出門。”
那年紀大的嘆了句母女二人不容易,又板起臉來教訓道:“雖說如此,人家也是做主子被伺候的命。王妃娘娘身份貴重,又何嘗真正虧待過誰,這豈是你我這等下人能隨意置喙的,你可不要在旁人面前多嘴,小心惹出事端來!”
那小丫鬟連連稱是,又賠臉賣好,卻又忍不住朝着那位小姐離開的方向多覷了一眼。
雪越下越大
了,掩去了伊人離去時的玲瓏履印,路邊的跳枝梅開得和那小姐傘面上的一模一樣。
她心猿意馬地幹着活計,忍不住想,這位小姐,可真是貌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