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結局
八月初,一封從寶平北院王府送來的信送進了朝天城皇宮。
覃燕行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看見風靈雀的信打開來看,見是一封尋常家書,也是一封辭呈。
風靈雀在信中分享了喜悅,七月初時,她感覺身體有些不適,為自己診脈,竟意外診得喜脈,她不敢相信,又再三請人來看,確實是有了喜脈無疑,她年紀大了,身體底子也差,懷孕不易,幾年才有這一點喜脈,夫妻二人都十分驚喜。
如今北境平穩,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可她有孕在身身體倍感吃力,已難維持北院王的繁重工作,特請陛下恩准,將北院王之位傳給繼子寶迪,允她與夫覃燕台回到陶陽,淄陽王封地,留在陶陽水月山莊安心養胎待產。
覃燕行看着這封信,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想起兄弟二人還在燕北草原時,誰也不服誰,針鋒相對,鉚足了勁比賽賽馬時的種種場景,像是就在昨天眼前一樣。
這沒想到,一晃眼,就連覃燕台那臭小子都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成家立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時間,時間真是不等人。
他提起御筆,寫了一個大大的允字。
回到陶陽,他們自會過上自己想要的平和富足安樂的生活。
他嘴角掛着笑意,不知想到了什麼,久久未再說話。
在他下首伴他一起讀書的懷溢見覃燕行忽地失去了言語,抬起頭問道,“父皇,你在想什麼呢?
”
覃燕行溫笑着,“沒什麼,就是想着,十年的時間過得真快,又過得真慢。一晃眼,連你都這麼大了。”
懷溢不懂,也不插嘴,就靜靜地等着他,覃燕行抬眸看着他,滿眼慈愛疼惜,“懷溢,明日陪父皇去接你母后吧。”
懷溢眼睛一亮,差點就不顧禮儀跳了起來。
“之前你母后說過,十年後要我去小須彌山去見她,如今算着時間,十年之約已到,我們一起去找你母親,或許我們一家三口也可以團聚呢。”
懷溢喜不自勝,“嗯!”
覃燕行看不下手邊的摺子了,他讓懷溢回去準備,自己獨自在寢宮裏來回踱着步,踱至半夜,竟也無法安睡,一顆心七上八下,飄飄忽忽,跟沒了家一樣飄無所依。
索性他打開柜子,在裏面挑選起來,終於選到了一件滿意的衣裳,早早便叫宮女為他沐浴更衣洗漱,天剛剛擦亮,他也正好收拾好了自己。
懷溢也是一晚未睡,可面見父皇時,面上淡定安然,見不出半點急切焦急的神態。
小須彌山,他早在十年前就知曉了方位,卻一次都未真的踏足過。
一輛普通的馬車自皇宮偏門靜悄悄地駛了出去,馬車輕便,四踢無聲,載着大乾最尊貴的兩個人朝着遠方的小須彌山行去。
路上山水飄搖,一路疾風驟雨,小須彌山數日才到。
越是離小須彌山近了,覃燕行越是沉默,好不容易爬到了小須彌山的山門前,
覃燕行卻突然道,“懷溢,你就在這裏等。”
儘管懷溢很想跟着父親一起去見母親,可父親既然這樣說了,饒是他滿心着急喜悅也仍忍下了,規矩的行禮道,“是,父親。”
覃燕行摒退了暗中護衛自己的暗衛,獨自一個慢慢向著山門內走去。
小須彌山山谷幽深空曠,環境果真優美清雅,空氣沁人心脾令人精神舒爽,的確是個養身的好地方。
走了好一會,他才在深谷里看見一座茅草搭建的大宅院,他輕扣門扉,不一會出來一個穿青衣的婢女,“您找誰?”
覃燕行道,“我與夫人曾有約定,十年後讓我來小須彌山見她,如今十年約期已到,我來赴約了。”
那青衣婢女點點頭,將山門打開了,“我知道了,您的夫人已在屋后的紫甸花深處等您。一直直走就是了。”
覃燕行謝過了,從大宅院裏穿過,一直朝着屋後走去。
屋后的確有一大片美麗的紫甸花,層層疊疊,像紫色的煙霞一樣鋪滿了屋后,彷彿能直通天際,美的如夢似幻。
覃燕行站在紫甸花的花浪里輕輕地呼吸,然後起步拂開花叢朝着花叢深處走去。
山谷寂靜,花浪一重連着一重,空寂遼遠,卻莫名地透着一股子的孤單和寂寥。
覃燕行的心猛地縮緊了,禁不住提聲輕呼,“柔漪!李柔漪!”
花海寂寂,除了風,沒有任何的回應。
覃燕行急步快行,拂開遮目的花枝,向著更
深處走去。
“李柔漪!李柔漪!”
什麼都沒有,沒有人,沒有聲音,只有風,只有花。
“李柔漪!”
覃燕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行到花海的正中央,突然看見一個隆起的小小墳冢,它太小了,以至於被花海遮蔽,都沒有人看得見它。
它也很不起眼,周圍被大片大片的鮮花包圍着,顯得灰突突的。
覃燕行睜目低頭,就看見小小的墳冢前,立着一個小小的木牌子,上面只簡單地寫着:李柔漪長眠於此。
木牌被雨水風霜浸染,已經顯得有些破損陳舊了,它靜靜地立在這,已不知多少年,或者已有十年之久也說不定。
覃燕行睜大眼睛,久久地盯着那小小的木牌上李柔漪三個字,像是不認識字了一樣。
他從天明站到了天幕,高大的身形慢慢地塌了下來,垮掉了。
他解開發辮,讓風將頭髮四揚開去,他摸到了頭頂正中總是隱隱發痛的地方,越是接近十年之期,他的頭疾便越是厲害,疼痛的中心正是在這一點,聰明如他,又怎會不明白自己身體的異樣從何而來。
他時日不多了,他只有十年而他現在終於後知後覺,隱約猜到了,他為何會有這多出來的十年。
而這十年的代價又是什麼。
他臉色蒼白,面上漾着悲苦的微笑,低聲喃喃着,“騙子……你這個騙子……”
他閉目,猛地叩緊頭上正中的懸頂針,用力一拔,像是被抽掉了最重要
的那根樑柱,房屋轟然倒塌了,生命以極快的速度從他的身體裏流瀉,如同逃命一樣。
“哎。”身後傳來低低的輕嘆,妙音緩緩走了過來,俯下身輕看着他,“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覃燕行艱澀地笑了笑,虛道,“幫我帶句話給懷溢吧。”
天黑透了,小須彌山的山門也掩映在了夜色里。
覃燕行始終沒有再出來,懷溢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一動不動。
一點瑩瑩燭火緩緩靠近了,一個提燈的婢女走了出來,低聲道,“您的父親有句話讓我帶給您,他說他要留下來陪您的母親,讓您回去吧。”
懷溢身子一顫,卻未動一下。
婢女又道,“您的父親說,身後事他已做好了安排,傳位詔書已提前擬就,下達給了文武百官,從現在開始,您就是大乾的皇帝了。”
懷溢枯站着,小小的身子微顫着,捏緊了拳頭,撩起下擺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叩首于山門前,久久不動。
婢女避開了,輕聲道,“先皇還有一句,說‘對不起了’。”
懷溢抖着肩,跪伏在地,一動不動。
婢女傳完了話,又提着燈回去了。
懷溢從天幕直跪到了天明,天空泛起魚肚白,暗中護衛他的暗衛終於於心不忍,走上前來道,“陛下,請節哀。”
懷溢慢慢站直了身子,不發一言,慢慢沿着山路往回走着,這一路走的漫長而艱難,像是花了一輩子那麼久。
天佑十一年,大乾皇
帝覃燕行薨逝,傳位於太子覃懷溢,新帝改國號為隆德,立志繼承先帝遺願,守護大乾國泰民安。
同年年底,新帝大開皇宮宮門,恭送十四位太妃娘娘出宮,允其自由嫁娶,各自營生,頤養天年。
這群年輕的太妃們各個仍是清白身,出了皇宮大門,跟做夢一樣不能相信,她們就這麼自由了!
有想嫁人的就準備去嫁人了,有想回家的就回家了,有不想回家也不想嫁人的,就姐妹幾個合資開了酒樓,胭脂鋪自己謀生賺錢,還有什麼都不想干,好吃懶做只想躺着的,手裏的銀錢也足夠她富足的生活一輩子了。
唯一她們放不下的,仍是已經當了皇帝,卻還是孩子的懷溢,“哎,這孩子真可憐,自小沒了娘,現在又沒了爹,現在連我們這群後娘也不在身邊了,以後他可怎麼辦。”
話題一出,這群娘娘們不禁在宮門前開始抹起了眼淚。
一個愛玩牌的娘娘道,“嗨!要我說你們都是多餘操心,我不是早給懷溢算過卦嗎?這小子命里有七段姻緣,那可是個多情的種子,跟他爹不一樣,往後有了美人,知道了女人的妙處,肯定連咱們這十四個娘一起忘光了!他呀自有他的命。”
一想起懷溢未來居然會娶那麼多妃子,十幾位娘娘瞬間收了眼淚,“也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那麼花心,活該現在吃點苦頭。”
說著眼淚一擦,歡天喜地的安排起
自己往後的日子了。
隆德二年,在陶陽水月山莊安養的風靈雀冒死誕下一個女嬰,覃燕台“老來得女”,歡喜異常,風靈雀為她取名叫洛珈,一家三口便留在了水月山莊,避世不出。
(正文完)
歷時快一年,這個故事終於結束了,至今還有些不能相信,真的就結束了。一年的日夜堅持,讓我遇見了好多可愛而又有魅力的人,有時為他們流淚有時為他們傷感,他們的故事不會結束,他們一定還在自己的時空和世界裏,續寫着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