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粉我師友(上)(10)
這些畫作在靜靜地等待出路。1986年底,周氏兄弟原計劃在中國美術館搞畫展,但是出國之後就沒回來。文化廳負責畫展的人不想失去這次機會,聽說鄭軍里有個系列,就來找他,問敢不敢去北京搞畫展?機會終於來了,當鄭軍里的畫運到中國美術館時,館長很不高興,說不是搞周氏兄弟的嗎?怎麼來個姓鄭的?廣西方面低聲下氣,說領導、老師,你先看看畫吧。展開鄭軍里那像列車般整齊的120幅畫作,館長的眼睛頓時亮了,說這是今年中國美術館最好的畫展。“華夏風流人物”系列展出之後,在北京引起不小的震動,好多名家都來看畫,其肯定的辭接近於肉麻。報上說一個29歲的廣西青年給北京畫壇投下了一枚原子彈。中國美術館選出其中七幅,作為永久收藏。鄭軍里被中國畫研究院聘為位院外畫師。座談會、講學活動一個活動接一個。他的畫名傳播到了台灣、新加坡,求畫的、拜師的紛紛找上門來。他終於從著名已婚青年變成了著名畫家。他再一次證明機會只給那些有準備的人。
他剛一出名,市場經濟就來了,有人給他開大價錢。但是,他不喜歡畫的多少錢也不畫。他所有參展過的與表過的作品一幅也不賣,全都留着,似乎是要給後人留下完整的系列的研究實物。這個時期,他又把目光轉向了“少數民族人物”系列。每年,他都要到廣西最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去採風、寫生。和當時到南丹縣採風時所畫的作品不同,現在他的民族人物系列不單單是粗獷和力量,裏面有了更複雜的內容,也就是說他的畫開始有了深層次的思考。他從對歷史人物的思索轉入對今天少數民族人物的思索,其技法更為嫻熟,每一筆都是物像結構,沒一點兒廢筆與敗筆。馬要動起來,人要活起來,他們的臉上和肢體都要有今天的生活內容。在他的筆下,絕不允許今天的人畫出古代的臉、昔日的體態。就連顏料他也改進,有時是廣告黑和宿墨,特別粗糙的顏料。他堅持用現代技法畫現代人。大部分中國畫畫家都願意畫山水花鳥,但是他卻把畫筆對準了人物,對準馬匹,對準生活和內心。他比過去沉靜了,當前的任務不再是出名,不再是為衝出廣西而激動,而是要給中國人物畫添加新內容,給後人留下值得學習的東西。
他從十歲開始習畫至今,已經40個年頭了,現在他是全國政協常委、中國美協會員、廣西美協副主席、灕江畫派促進會副會長、廣西藝術學院中國畫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這些霓虹燈一樣的光環,並沒有干擾他的畫畫。他筆下的題材從“歷史人物”到“唐宋詩意”,從“民俗風”再到“民族人物系列”,一變再變,他又一次證明只有不停地探索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表面看,他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用行動證明了幾個普遍道理:畫就是畫,不是表演藝術、即使再聰慧的人也必須勤奮、機會只給那些有準備的人、只有不停地探索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每個人都有證明這些觀點的機會,但要真正做到,蠻難。所以,我要說鄭軍里其實有過人之處。
畫家謝麟的白與黑
某天早晨,我從一張彩報上看到“謝麟油畫入選法國國家沙龍展”的消息,就不假思索地認為,畫家們又在炒作了,目光本能地要從報紙上撤退。但是這一次,我沒有撤退成功,視線被旁邊的那幅畫粘住,就像刷了膠水。這是怎樣的一幅畫呢?沒有寫實的線條,沒有完整的門窗,只是橫截面,是一片黑與白的混淆。陌生,非常陌生,甚至有“後現代”的跡象。但目光稍微停留,一座村莊便海市蜃樓般浮現,黑色的屋檐、白色的牆壁。天空是白的,大地是白的,在黑與白之間,洇出一道道褐色的水漬。因水漬的動感,整幅畫像在雨中,又彷彿水中倒影。可是,畫面沒有一滴雨,那些水漬只能是歷史的遺留。一座古老的村莊!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卻說不出詳細地址;我好像就在裏面住着,卻又像遙遠的記憶。如煙,似夢。是醉眼裏的一團景物,是大寫意的一片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