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被鬼竊去的琵琶(6)
鬼聽了晴明的話,神色緩和了下來。閃爍着黑漆漆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這三個人,不,應該是兩個人,還有一個,是精靈。
“我知道了,我會還玄象。”鬼說道:“但是我有條件,把那個偷玄象的人帶到這裏來。”
“可以。那明晚還在這裏。”晴明應允。
“真的嗎?”鬼問道。
“我和你允諾。”
“那麼,我要知道你們的名字。”鬼伸出手來指着博雅問道:“你叫什麼?”
“博雅。”博雅很老實地說了出來。
“你呢?”鬼又指着晴明問。
“我是雅成。”晴明報了一個假名字,接着又問鬼:“那麼你呢?叫什麼名字?”
“漢多太。”鬼說道:“那麼,我們約好了。”
“好的,漢多太。”
……
此時,已夜露凝重。鹿島貴次大人的府邸內,貴次大人依然在火堆前審問着玉草。但任由他怎麼問,玉草倔強地不一,始終不肯說出玄象的下落。
僕從送來了安倍晴明的書信。來函中寫道失竊的玄象已經在羅城門找到,希望貴次大人帶着玉草小姐明晚一同去羅城門拿回玄象。——這下,已確認無疑是玉草將玄象竊到了羅城門。貴次大人很快地回復了來函,同意將玉草帶去。
深夜無眠,博雅心事重重地坐在晴明家的廊下。
“就這樣答應了將玉草小姐帶到惡鬼那裏不好吧。”博雅問晴明。
“雖然說有點粗暴,但也只有這樣做了。”
博雅仍是一臉的困惑:“可我至今還是不相信,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玉草小姐竟然會去偷玄象。”
晴明笑了起來,嘆了口氣說:“你真是個老實人啊。”
“你為什麼會確信是她做的?”博雅問道。
晴明從狩衣的袖中取出了一簇紫陽花,說道:“是這個紫陽花告訴我的。”
“花?”
“這是今晚在羅城門撿到的。這個季節里,在那裏盛放着一大片紫陽花,真是很美呀。……在貴次大人的家裏,玉草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就知道她去過了羅城門。”
博雅嗅着花香,彷彿若有所悟,彷彿仍然不解。
“可是,你說說看,她為什麼要偷玄象交給惡鬼?她是被鬼附身了嗎?”
“哦,可能是的吧。無論如何,明晚就能知道了。”
晴明立起身來,仰望着天色。
博雅跟上前來,依然困惑地問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今晚在羅城門,你為什麼要說假名?‘雅成’——是假的名字吧。”
晴明看着他微微一笑,悄聲說:“是咒。”
“咒?”
“就是詛咒的咒。比方說名字……”
“名字?”
“在這世上,名字是最短也是最接近咒語的東西。”
“像我的博雅和你的晴明?”
“沒錯。所以,我才沒有說真名字。因為我不想被鬼施咒。”
“我不懂。”
晴明繼續向他解釋了下去……
“這世上的一切東西,莫不被束縛着,比如說,被時間和空間所束縛。而人類,還多出一樣束縛其它東西的能力,那就是語。或者說,是咒。所謂的咒,簡單地來說,就是一種束縛。人類用來束縛東西,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用名字。比方說,你用了博雅的名字,這名字就束縛了你。”
博雅似懂未懂,繼續問道:“那如果名字不在了,那就是我這個不在這世上的意思?”
晴明因為他的話語實在是天真而笑了起來,說道:“你還在,只是博雅不在了。”
看到博雅表現出越糊塗的樣子,忍不住又好心地為他解釋:“名字是束縛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種東西。但不只是有形的東西,看不見的東西也可以被名字這個咒束縛着。……比如,男人對於女人,女人對於男人,雙方都非常地想念着對方的話,如果這想念結在了一起,要給這種心取一個名字的話,那就叫做‘戀愛’。
“哦……”博雅點了點頭,這時候蜜蟲從裏屋走過來,托着食案又來為晴明斟酒了。聽到晴明用戀愛在打比方,博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