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被鬼竊去的琵琶（2）

晴明的眼角瞟去，說話的正是右大臣藤原兼家大人。

“喂喂，晴明，可以不動手就要了那隻蝴蝶的性命嗎？”眾人抬頭望去，兼家大人所指的是一隻斑斕奪目的蝴蝶。

“可以……但是這樣做未免太招罪孽了。兼家大人，要知道殺死後便無法復生，無益的殺生會招來罪過。”

“我們只是想要看看你的咒術。”朝臣們紛紛聚攏過來。唯有源博雅在一旁深感駭異。

再若借故推脫，恐怕要落得“有名無實”之類的閑話了。

晴明瞥了一眼眾人，說道：“你們真要讓我做罪過之事嗎？”

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信手拈來一片廊檐外的竹葉，口中念念有詞。隨即將竹葉拋入空中，只見那竹葉追隨着蝴蝶飛去，蝴蝶被葉片一斬為二。

朝臣們大驚失色，立刻一鬨而散。

這是在源博雅拜訪晴明府邸的前兩日所生之事。

而羅城門的惡鬼殺人事件並未就此終止。

（3）

左中將源博雅對於兩日前下朝後的那一幕記憶猶新，對陰陽師安倍晴明這個人並不抱有好感。

他是個秉性仁厚而耿直的男子，對於善惡有着天生的正義感。雖然從不談論晴明的出身，但晴明用法術殺死蝴蝶的事依然令他不悅。事後他依然義憤地說著：“把動物的生命不當回事，所謂的陰陽師就是這樣的人嗎？”

然而就在昨日夜裏，適逢源博雅在宮中清涼殿值班，生了一件怪異的事。

村上天皇將一把心愛的琵琶，名為“玄象”，交由博雅保管。

“這可是皇上僅次於生命重視的東西，請你不要出錯落。”——藤原兼家大人當著天皇的面前特意提醒了他。

源博雅是宮中出了名的雅樂家。自小跟隨醍醐天皇習箏，琵琶師從源修大人，笛子師從大石峰吉，篳篥則向峰吉之子富門與良峰行正學習。

他對於管弦和歌舞無一不精通。

這把玄象在他手中信手撥來，他便知道是琵琶中的極品，——據說確實是一把從大唐精工細作千里迢迢來到日本的琵琶。

“這就是玄象的聲音啊……簡直是攝人心魂。”源博雅幽幽地嘆道。他不由地想去年的此時曾聽聞法師蟬丸的琵琶曲《流泉》，多麼相似的樂聲。

蟬丸是一位瞎了眼的老僧。他是一個琵琶演奏的高手，通曉至今無人能演奏的《流泉》和《啄木》。博雅曾著人邀請彈奏，未果。博雅愛樂心切，無計可施，不得已每夜守候蟬丸法師窗外，靜候蟬丸彈奏《流泉》，就這樣堅持了三年。

在第三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月色皎皎，泉聲淙淙，秋蟲低吟。蟬丸法師終於興之所至，撥弄起了《流泉》。他邊彈邊唱，博雅則在窗外聽得潸然淚下、哀思綿綿。

一曲終罷，蟬丸法師喟然長嘆：“老衲雖然通曉這罕世名曲，但人海茫茫，知音何在？”

守在窗外的博雅聞立即回答：“在下源博雅，在大師窗外等候此曲，已有三年。”

蟬丸法師又驚又喜，應博雅所願又彈奏起了琵琶曲《啄木》。二人結為好友，法師將《流泉》與《啄木》兩古曲全部傳授於博雅。

——那一晚的形依然歷歷在目，那一晚的琵琶聲卻似乎還沒有這把玄象更能哀感頑艷。“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樂聲啊！”博雅繼續嘆道。

小飲了一杯茶后，他昏昏地睡過去了……

就在這一晚，玄象丟失了。

而同時，從鬧鬼的羅城門那裏卻傳來了玄象那哀艷凄清的樂聲。

（4）

宮中的每一個人都在議論羅城門的惡鬼，還有昨夜從羅城門傳來的琵琶樂聲。村上天皇卻還不知道此事。

源博雅想了一千萬種找回玄象的方法，最後不得已想起了去拜訪安倍晴明。

“那個冷漠的殘忍的陰陽師啊……”

“聽說他的府邸有可怕的妖魅作為式神而侍奉他呢……”

顯貴們又在交頭接耳。幾乎很少有人去過晴明的府邸，他們都害怕那些所謂的式神。

這一日，久作的梅雨稍稍放晴，天空是一片白蒙蒙的薄霧一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