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if線(1)
第260章if線(1)
晚夏深夜,空氣潮濕,偶有微風吹過也帶着絲撲面的熱氣。
黑色萊肯突然在路邊熄火。
倪易寒瞥了眼儀錶盤。
被老爺子氣糊塗,油都忘加了。
他按照家人的話,達到退役的要求,偏老爺子越老越不講信用,耍無賴,說什麼都不承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非要他回去。
他嗤一聲。
撿起丟在中控台上的手機,打電話叫人送汽油過來,對方詢問地址,他往車窗外看了看,正要說,耳邊突然傳來抽泣的哭聲。
抬眸掃過去——
路邊花壇坐着個女孩,白色制服,淺藍色不過膝的裙子,頭髮鬆鬆垮垮扎着,低着頭,手邊放着個粉色書包,懷裏抱着本書,正對着書在哭。
說清地址,電話掛斷。
倪易寒從口袋裏摸出盒煙,咬住煙蒂,叼在嘴裏點燃,餘光卻瞥向花壇方向。
周圍沒什麼人。
綠化做得好,視線所見之處都能看見影影綽綽的樹木,花叢。
是殺人藏屍的好去處。
倪易寒嗤笑了下,收回視線,解開安全帶往椅背上一靠,散漫的咬着煙蒂,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玩。
啪嗒啪嗒。
腿上的試卷被淚沾濕。
今天開學第二天,她被數學老師數落的一文不值,質疑她考進尖子班的能力,話里夾槍帶棒說她是靠家裏關係塞進來的。
溫柔不知道哪裏得罪這位老師。
她拿出張試卷讓她證明實力,她做不出來,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嘲笑她有名無實,詆毀她的人品。
事後還美其名曰給她機會,只要她在明天早上做出這張試卷,老師就承認她的成績。
溫柔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欺辱,一根筋的想要證明自己,怕回宿舍面對同學怪異的眼神,晚自習結束背着書包就出來了。
原本是在家麥當勞店,結果因為進進出出的人太多,她根本靜不下心來。
現在是安靜了。
可她好像真的做不出來這張卷子。
倪易寒一根煙還沒抽完,後視鏡倒映出遠處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眼睛時不時的往這邊瞥,低頭商議着什麼。
大概是商議好了,互相點頭,直奔女孩而來。
倪易寒嘖一聲,推門,下車,順手將煙蒂摁滅路邊垃圾桶,繞過車頭朝花壇直直走過去,落座。
鬼祟的那兩人腳步頓住,似乎不肯走,站在那躊躇的低下頭,用眼神交流着。
溫柔察覺到旁邊的陰影,她抬頭。
男人側臉像美術生手中的畫,立體,輪廓流暢,鼻樑高挺,半闔着的眼,掩蓋住內里神采,睫羽很長,撘聳下的陰影導致看不太清。
他很高,坐下的影子可以將她整個覆蓋。
陌生男性的靠近,溫柔本該警惕,本該感到危險,可她卻從男人身上莫名感到安全,那是一種直覺。
她沒有遠離,還將腿上的試卷往他面前挪了挪。
“哥哥,你會做嗎?”
女孩的聲音有點軟,哥哥叫的很輕,尾音有些顫,是哭過後不受控制地抽泣。
倪易寒先是垂眸掃了眼試卷,然後不着痕迹地掀起眼皮,頭頂剛好有路燈,燈光將女孩臉上細小絨毛照的一清二楚。
臉很嫩,很乾凈,唇緊抿着,微垂的眸子一眼不錯盯着試卷,手局促不安的揉着試卷。
裸露的脖頸細而白,像白瓷,耳垂卻是粉粉的。
倪易寒收回視線,問:“幾年級。”
他的聲色清冽而磁,溫柔只覺得好聽,“高二。”
“我看看。”
溫柔抬起頭,臉上淚痕明顯,眼眶裏噙着淚,驚喜的將試卷遞過來,“謝謝哥哥!”
倪易寒默了一瞬,接過她手中的試卷。
一題沒做。
卷面有擦拭的痕迹。
他隨意撿了題看,結果哽住。
他五年快六年沒摸過高中書本,誰他媽還記得高中數學怎麼做?
溫柔見他沒反應,小聲叫了聲哥哥。
倪易寒有妹妹。
堂妹倪輕輕,表妹林歆月。
倪輕輕叫他二哥,她從小失去母親,沒安全感,叫二哥都是小心翼翼的。
林歆月叫表哥嗓子裏卡痰,她要是男的,他腳早就踹上去了。
這女孩叫的……
尾音拉長,如果忽略哭腔,就跟撒嬌一樣。
倪易寒不動聲色的換了一道題,換着換着,眉眼皺起來,指尖在卷面上輕點:“你們高二現在都學這個了?”
“什麼?”
溫柔不解的湊過去,她靠的近撞到他的肩。
很軟。
她怎麼這麼軟。
成天跟一幫又硬又臭的男人們待在一起的倪易寒,脊背緊繃了一下,稍稍拉開距離,繼續說:“微積分,你們高二開始學大學知識了?”
他離開高中好多年,確實不清楚現在高中是否學這個。
溫柔搖頭:“沒有。”
“沒學過你寫這個幹什麼。”
“老師讓寫的。”
“哦,提前測驗你們班學生的能力?”
溫柔咬唇,聲音很輕:“就我一個做。”
倪易寒沒太聽清楚,“嗯?”
“老師就讓我一個人做這張卷子。”
女孩眼睛裏噙着的淚快要溢出來,這是又要哭了,倪易寒見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委屈,懂了,這是在學校受到欺負了。
還是來自老師。
倪易寒又看了幾題,越看眉頭越深,這已經不是高中卷子了,“筆給我。”
溫柔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掏出筆。
然後她就看見男人龍飛鳳舞在上面寫寫畫畫,筆鋒銳利,下筆乾脆利落,收筆時不拖泥帶水,一張她要花一個半到兩個小時的卷子被他半個小時寫完。
溫柔欲言又止。
倪易寒收筆,遞給她:“好了。”
溫柔不敢接。
這讓她怎麼跟老師交差。
“不要?”
“你怎麼……”
“有手機嗎?”
“嗯。”
“給家裏人打電話。”
“……沒帶。”學校查的嚴,根本不讓帶手機。
倪易寒頷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問:“家裏人的電話。”
“幹什麼?”
“0點39,打算露宿街頭?”
溫柔抿唇,不情不願的報了一串電話號碼,電話嘟了一聲就被接起,是個焦急的女聲:“是柔柔嗎?”
倪易寒看了眼溫柔,“是有個女孩兒……”
江微雪急的快哭了,女兒沒回宿舍的事,宿管早就打電話通知她了,她跟丈夫在外面找了一晚上,“謝謝你,我馬上就來。”
電話掛斷。
倪易寒起身道:“大學試卷,老師故意刁難你看不出來?跟家裏人說清楚。以後晚上別一個人出來。”
他將試卷放在花壇上。
斜眼瞥向遠處,鬼祟的兩人已經走了。
他叫來送汽油的人早就在車邊等候多時,他走過去,送汽油的人笑了笑:“二少這是哄妹妹呢?”
倪易寒挑眉。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車廂加滿油,那人提着空桶離開。
他上車,沒着急走,坐在車上又點了支煙,沒多久有對男女跑過來,一把將女孩攬在懷裏:“死丫頭,你沒事瞎跑什麼?知不知道嚇死我們了。”
父母溫暖的懷抱,惹得溫柔眼淚掉下來,下巴擱在母親肩膀上,看到停在路邊啟動開走的黑色車子。
*
桌球室。
中央那台桌子圍了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
“啪——”
球相互撞擊的聲音帶起一陣驚呼聲,白球撞擊角度刁鑽的九號球。
一桿入洞。
陸恆嘴角抽搐,他到現在連球杆都沒摸到手呢!
他沖對面握着球杆,慢條斯理地找角度的男人使了個眼色,以眼神說:“二哥,給個面子啊!這麼多人看着,別讓他輸得太慘!”
可惜,倪二少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正當他準備彎腰,看準十號球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隨後響起鈴聲。
倪易寒不慌不忙將十號球擊進袋中,這才慢悠悠地掏手機。
陌生號碼。
“哥哥……”略有些熟悉的聲音。
倪易寒挑眉,眼神似笑非笑的,“哦,妹妹。”
溫柔聽着他調侃的嗓音,耳根忍不住紅了紅,懇求道:“哥哥,我出了點事,學校要叫家長,你能幫幫我嗎?”
“找你……”
“哥哥。”不等他說完,溫柔再次道:“求你了哥哥。”
倪易寒嘖了聲,“學校。”
電話掛斷。
他將球杆往陸恆懷裏丟:“自己玩。”
陸恆下意識接住:“這還沒打完呢,哥你去哪?”
“回家帶孩子。”
陸恆:?
他走的乾脆,卻有漂亮姑娘攔住他的去路,風情萬種的撩了撩鬢角的髮絲,狀似不穩的往他懷裏倒,“帥哥,別走啊,我們聊聊天唄。”
倪易寒伸手,摁在女人肩上沒讓她倒下來,闔下眸子,要笑不笑的,“我趕時間,讓讓路。”
他的唇雖然勾着,笑容卻很冷,眸色漆黑幽沉,眼尾上揚,眼神輕慢肆意,看人的時候輕飄飄一瞥,帶着股不屑的野性。
近在咫尺看着這張臉,女人呼吸都加重了。
還想說什麼。
男人不近人情地將她往旁邊推,出口的話卻好似含着情:“下次。”
倪易寒找到高二班主任辦公室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后。
裏面人不多。
辦公桌前坐着個中年男人。
像鵪鶉低着頭站在他身邊的女孩,正是給他打電話的人,還是那一身白色制服,淺藍色的裙子,應該是校服。
除此之外牆角還站着兩個臉上帶着傷的女生。
溫柔頭髮亂了,制服很皺,膝蓋上有塊烏青,臉上胳膊上也有傷。
打架鬥毆?
互毆還是單方面毆打?
不然怎麼不敢給家人打電話,給他一個陌生人打。
倪易寒在門口敲了敲門。
溫柔偷偷地往外面看了眼,那天晚上她沒大看清男人的臉,卻記得他的身影,眼睛不由地一亮,小聲喊道:“哥哥。”
班主任聞聲看去,第一感覺先是很高,氣質慵懶,抬眼看人時很漫不經心,但是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你是溫柔的家長?”
倪易寒停在女孩身邊,小姑娘拽了拽他的袖子,哀求的看了他一眼。
淡淡的頷首:“嗯。”
“溫柔霸凌同學,把兩個同學打的不敢回教室,叫你來是要通知你學校給予溫柔的處分,念在她是初犯,只記一次大過,若下次再犯,學校只能勸退她了。”
溫柔反駁:“我沒有霸凌她們,是她們先對我動手的,我只是反擊……”
倪易寒在她腦袋上一拍:“做的不錯。”
溫柔被拍懵了:“啊?”
倪易寒往牆角的兩個女孩那兒瞥了一眼,問溫柔:“對這個處置結果滿意么?”
“明明不是我的錯,要記過大家一起記,憑什麼單罰我一個。”溫柔咕噥。
倪易寒點了點頭,掏手機作打電話的模樣:“老師處事不公,那就請教育局來評判吧,聽說你這學校還是市三好?”
“嗯。”
倪易寒哦了聲:“再找個記者過來。”
班主任:“……”
你是來砸場子的吧。
“等一下!”
班主任咽咽口水道:“溫柔哥哥,這事是我武斷了,這樣吧,霸凌改為互毆,她們三個都記過,你看如何?”
倪易寒看溫柔:“互毆了嗎?”
溫柔:“……互毆了吧。”
她一個打她們兩個,自己沒受什麼傷,她倆傷的很重。
“哦,沒有。”
溫柔:“……”
班主任大喘氣,“口頭教育,我口頭教育她們三個。”
倪易寒收起手機揣回兜里,“老師英明。”
班主任:“……”
出口。
溫柔把人送到學校門口,小聲道謝:“我家人剛為找過校長處罰數學老師,鬧得挺大的,我怕他們找上門,又引起注意,所以才請你來。”
倪易寒問:“號碼哪來的?”
“我在媽媽手機上存的。”
“可以帶手機了?”
“沒有,借同學的。”有同學偷帶了。
“記性挺好。”
溫柔耳根一紅:“我記本子上了。”
倪易寒挑眉:“怎麼,準備賴上我了?”
溫柔偷看了他一眼。
太陽底下,他的五官立體,皮膚白,鼻樑很挺,唇薄色紅,眼神深而沉,她一個十六歲的高中生很難從看穿他。
從學校偷跑出來的那晚。
父母已經找了她一晚上,沿路調查她出現路況的監控。
看到兩個鬼祟的男人跟了她一路。
他們嚇得魂飛魄散。
立即報了警。
後來在警方那裏得知,正當兩人準備下手的時候,眼前的哥哥坐到她身邊,幫她嚇退了他們。
女孩的眼神太過直白。
倪易寒嘖了聲:“看什麼呢。”
“你好看。”溫柔後知後覺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尷尬的臉紅起來,眼神閃躲,試圖找補,“我,我……”
“審美不錯。”
溫柔忍不住追問:“哥哥,下次還可以找你嗎?”
倪易寒笑:“你還真賴上我了啊。”
“可不可以?”
他沒有直接應下,揉了下小姑娘的腦袋,很軟,也很小,“看我心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