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栽星畫室】各位同學,下車吧
隔了一整個車廂,祁景川都能聞見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臊氣味。
祁景川挪開目光,按下胃裏湧起的不適:“他在喝什麼?”
青年兩條長腿翹在前座的椅背上,嗤笑一聲:“你不都看見了嗎?”
祁景川轉頭看向慵懶的青年:“你怎麼不柔弱了?”
青年立即從善如流地放下腿,雙手抱在胸前,就差把“我好柔弱我好害怕”八個大字刻在臉上,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哥哥,他喝的一定是草莓汁吧?酸酸甜甜的那種。”
他這副模樣裝可愛,殺傷力比喝不明液體的司機還大。
祁景川捏了兩下鼻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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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顛簸中,剩下四人也陸續醒來。
其中一個三十齣頭、身材結實的板寸男只懵了短短十來秒,便起身迅速環視一圈,拍了三下手掌,示意大家朝他看:“誰是新玩家?”
祁景川注意到,板寸男的措辭是“誰是新玩家”,而不是“有沒有新玩家”。
看來板寸男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確定,他們中有新玩家。
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坐在第三排,驚恐道:“新玩家是什麼?這是哪裏?”
剩下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瘦得橡根竹竿,顴骨高高突起;女的一頭張揚粉發,扎着雙馬尾。
兩個人轉身看向板寸男,神色都還算淡定。
祁景川心中有了判斷,這一車六個人里,四個老玩家,他和女孩是新玩家。
他們兩個進入的,是所謂的“第一夢”。
板寸男將每個人的神情納入眼底,指着女孩說:“看來就一個新玩家,五老帶一新的e級副本,應該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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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川暗自思忖,他記得他是e9729號玩家,而這裏是e級副本,“e”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身旁的青年壓着嗓音為他解答:“夢境遊戲分為五個等級,e級是最低級別,每個新玩家的第一夢都從e級開始。高等級玩家可以進入低等級遊戲,前提是遊戲裏必須有這個等級的玩家。”
也就是說,一個e級副本中,必須有e級玩家的存在。
板寸男正是通過這一點確定他們中有新玩家的。
祁景川“嗯”了一聲:“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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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排座位,女孩顫抖着問:“你們是誰?是綁架嗎?你們綁我幹什麼?”
竹竿男極其不耐煩:“新人就是麻煩!”
粉頭髮的雙馬尾女嘻嘻笑道:“嫌麻煩啊?那你來刷e級副本幹嘛?你去刷d級c級啊,那邊可都是高級玩家。”
竹竿男被當眾拆台,臉色一黑,不說話了。
看着最靠譜的板寸男對女孩正色道:“姑娘,我們不是綁匪,這是夢境遊戲,不過關,就會死。”
祁景川默默記下。
連續三次被夢境發現清醒了會死,不過關也會死。
他絕對不能死,媽媽還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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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眼裏蓄滿淚水:“你們放了我吧!我家有錢,要多少錢有多少錢!”
“哭哭哭!”司機猛地按了下喇叭,“來考大學還是來哭的!”
女孩被喇叭聲嚇得渾身一抖,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板寸男說:“司機叔叔,我同學暈車不舒服,你見諒。”
他這滿臉滄桑的大老粗喊人家“司機叔叔”喊得很自然,進入角色還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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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川打量板寸男,發現他站在了女孩的位置前,將女孩和司機隔絕開。
他在心裏為板寸男貼上幾個標籤:遊戲老手、有一定領導力、團隊型。
“嘖,保護欲過盛。”耳邊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祁景川轉頭,青年立刻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幽怨道:“哥哥,我希望你對我的保護欲也這麼旺盛。”
祁景川把頭轉回來:“那你去找他。”
青年立即笑了:“我不要別人,就要你。”
祁景川皮笑肉不笑:“那就安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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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女孩小聲哭泣着,肩膀上下聳動。
雙馬尾女翹着二郎腿,笑容甜美,假模假樣地安慰:“新人的第一個遊戲都不難,好好演就行。就算死在新手保護期了,死相也不會太噁心,頂多內臟流一地,不至於分屍。”
她樣貌嬌俏、嗓音清甜,說出來的話卻很恐怖。
女孩聽了,哭得更凶了。
竹竿男眼圈發黑:“哭哭哭,你死爸死媽了在這哭墳呢?”
雙馬尾女把玩着自己的發梢,哈哈大笑:“別聽他的,繼續哭,好玩好玩!”
女孩蜷縮成小小一團:“你們放了我吧,要多少錢我家都給得起嗚嗚嗚......我爸是星州地產董事長,我有錢嗚嗚嗚......”
竹竿男聞言臉色一沉,眼裏流露出強烈的憎惡,咬牙切齒:“你說你爸是星州地產的董事長?”
女孩不敢正眼瞧他,嗚咽着點頭:“我爸爸有很多錢,數不清的錢......”
雙馬尾女笑出了眼淚:“我就喜歡e級副本,新人都像小羊羔,咩咩叫喚,多好玩啊!”
板寸男蹲在女孩身邊,安撫道:“姑娘,你先別哭,這事兒解釋起來挺費勁的,你聽我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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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川始終不發一言,在腦中默默盤算。
目前看來,這幾個人的個性都很明晰。
板寸男是典型的團隊型老大哥,習慣性保護弱者;
雙馬尾女看熱鬧不嫌事大,旁人處境越糟糕她越興奮;
竹竿男就和他的面相一樣刻薄,似乎對“星州地產”有很深的仇恨。
一車人中,最讓祁景川看不透的,反而是他身邊這位。
一口一個“哥哥”,裝柔弱無害,實際上慵懶自如,摸不清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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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會兒,女孩砸窗戶要跳車,板寸男苦口婆心地勸她。
竹竿男始終用一種仇恨的眼神看着女孩,陰惻惻道:“這麼急着下車,外面是你爸媽墳頭?”
雙馬尾女津津有味地觀看女孩崩潰的模樣:“哎呀,你光拿手砸不夠呀,你還可以用頭撞呀!”
車廂里亂作一團,祁景川抿了抿嘴唇,靜靜看着女孩。
十五六歲,多好的年紀,怪可憐的。
“哥哥,你怎麼光看她不看我?因為我不夠可憐?”身邊的青年裝模作樣地求安慰,“我也害怕,我也要跳車,這裏的人都好奇怪,太嚇人了!”
女孩見車裏還有個“受害者”,瞬間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二人:“大哥哥,你也是被綁架的?我們一起逃,你把他們打翻,逃出去我給你錢,很多錢!”
“開什麼玩笑?”青年指着自己鼻子,“我這麼弱,我能打翻誰?沒有我哥哥保護我,來只鳥都能把我撞飛。”
祁景川瞥了眼他勁瘦的肌肉線條,再瞅瞅自己這白切雞一樣的身材:“......”
說這話你不虧心嗎?!
女孩苦苦哀求:“大哥哥,你幫幫我吧,求求你了!”
青年嘴角一垂:“哥哥,她叫我哥哥,你不會生氣吧?”
祁景川捏了捏鼻樑,別茶了,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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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校車一陣急剎,所有人出於慣性向前撲倒。
“到了!下車!”司機吼了一聲,斜睨着後視鏡,“帶好東西,別找麻煩。上次有個人把畫板落在車裏,王主任讓我送回來。”
板寸男問:“叔叔,你送了嗎?”
司機眯起眼眸,“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當然送了,他只剩下一顆頭,骨碌碌滾過來拿畫板。腦髓很美味,可惜耳朵不好吃,很多雜質。”
說完,司機重重嘬了下手指,彷彿在回味着什麼。
青年倒吸一口涼氣:“哥哥,好可怕,嚇死我了,我好柔——”
“閉嘴。”祁景川彎腰抱起畫板和顏料桶,“帶好隨身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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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前方,一棟老舊的校舍靜靜佇立在濃霧中。
“吱呀”一聲,車門打開。
一個中年婦女站在車門外,黑衣黑褲黑皮鞋,頭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鞋面一塵不染,光潔的能當鏡子照。
司機說:“王主任,都送回來了,一共六個,一個不少。”
王主任點了下頭。
司機咂巴嘴:“這麼多學生,分個給我做晚餐?”
王主任的嗓音是一種無機質的冰冷:“我的學生,不能動。”
司機冷哼:“知道你規矩大,要是他們當中有人不是你的學生......”
王主任冷冰冰地重複:“我的學生,不能動。”
司機趕人:“趕緊帶走,只能看不能吃,饞死我了。”
王主任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扣了三下車門:“各位同學,下車吧。”
女孩如同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撲到車門邊:“阿姨!阿姨救救我!你送我回家吧,我家在星州市巴別山別墅區3棟——”
祁景川目光一凝,女孩暴露了自己的真實信息!
同一時刻,王主任猛然抬起頭,目光如同利箭,“咻”地朝女孩射來。
詭異的是,在她乾癟的眼眶中,兩顆眼珠一片漆黑,她沒有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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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嚇傻了,足足十秒后,她臉部肌肉痙攣抽搐,發出了巨大的尖叫——
“鬼啊!!!”
與此同時,她右手背的皮膚上浮現出一片黃色,長方形,形狀像一張黃牌。
王主任問:“你不是我的學生?”
板寸男低罵一聲,立即說:“主任,我們一起出去一起回來的,她怎麼可能不是你的學生呢?”
雙馬尾女笑容愈發燦爛:“遊戲才剛開始就被裁判發了黃牌,好玩!”
竹竿男看着被嚇呆的女孩,幸災樂禍:“活該。”
王主任一點點勾起唇角,血紅的嘴角咧到耳根:“好學生們,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