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長樂未央
庄宜和她坐一輛馬車,見她望着窗外良久,好奇地過來一起看。
原本已睡着的庄婉又醒了,看見阿娘和長姐齊齊望窗外看,她也要湊熱鬧,陸芷沅笑着把她抱過去。
“阿娘,你在看什麼?”庄婉奶聲奶氣問道。
“你看那邊。”陸芷沅指着馬車消失的方向。
官道上方是高遠遼闊的蒼穹,天際處籠罩着一層層白雲,雲的白深淺濃淡不一,遠遠望去,仿似江海上浪花翻湧。
“真好看,如丹青描畫一般。”庄宜贊道。
她已經開始學丹青,看到什麼,都下意識地往丹青上聯想。
庄婉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瞅了良久,她看到蒼穹,白雲,遠山,還有掠過樹梢,往南飛去的大雁。
她不知道阿娘要她看哪裏,歪着小腦袋問道:“阿娘,那邊有什麼好看的?”
陸芷沅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着道:“那邊有天高海闊的美。”
她笑着,眸底卻漸漸泛紅。
天高海闊,江湖路遠,此一別,再無人同她共飲那杯命運無常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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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確實無常。
建昭帝讓祁淵監國兩年後,朝堂穩定,也無人敢左右朝政,建昭帝退位當太上皇,祁淵繼位,陸芷沅被冊封為皇后。
今日是封后大典,眾臣和眾命婦分列在太極殿前的廣場觀禮。
吉時未到,帝后也還未出現,眾命婦們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着。
“這人的命數如何,真不好說啊,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們東秦的皇后,會
是個外族女子。”
“可不是嘛!當年皇后剛和親過來時,多少人打賭她活不過兩年。”
“是啊,南越和親公主命數不長,不能誕育子嗣,皇后全把這些舊例給破了。”
旁邊有個年歲較長的命婦,嘆道:“妾身卻想起楚氏王妃,當年她可是上陽城第一貴女,先皇后……那人親自把她指給陛下,大婚時滿城矚目。”
有人插嘴道:“當年的大婚,妾身有幸得以觀禮,那場面真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又有人壓低了聲音,“妾身聽說,陛下當年和楚氏王妃大婚,幾乎和封后不相上下,足見太上皇和那人對楚氏王妃的器重。”
“楚氏王妃肚子也爭氣,生了一兒一女。”
年長的那命婦又是一聲長嘆:“可都架不住命運無常啊!”
“是啊,誰能想到,楚氏王妃會是這般凄慘的下場。”
周圍的人也短吁長嘆,感慨萬千。
前面台階出來了一個內侍監,高聲叫道:“陛下到!”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恭敬彎腰行禮。
正殿前教坊司的樂師奏響大樂,祁淵身着大裘冕,出現在台階前。
他望着台階下的廣場,帳舞蟠龍,簾飛彩鳳,站滿了觀禮的大臣和命婦,中間是紅氈鋪出一條長長的道路。
待吉時到,他的沅寶會踏着這條路向他走來。
他喉嚨有些發乾,指尖發涼,心頭突突直跳。
這種緊張激動的感覺他許久沒感受過了,就連他登基時,都沒這般緊
張激動。
廣場入口處響起咚咚咚的鼓聲。
吉時到,皇后要過來了。
百官和命婦皆跪下行大禮。
祁淵只覺得胸腔內的心跳聲,就如那擂響的鼓聲一般,震得耳朵嗡嗡響,旁邊樂師奏響的大樂,他竟半分都聽不見,只緊緊盯着廣場前的正門。
先是鴻臚寺官進來,內官舉節冊寶輿由正門入內,然後是兩排宮人執龍旌鳳扇,雉羽夔頭,提爐焚香。
宮人一對一對走過來,靠近紅氈的大臣和命婦,只看見許多紅綃裙擺從面前走過,輕煙和香氣從她們提的香爐溢出,繚繞着,漸有仙境之感。
紅綃裙過去后,是寶藍緞面裙擺,這是女官和命婦所穿之裙。
皇后是由女官和禮部挑選出幾名命婦從所居的宮殿接出,護送至太極殿。
女官和幾名命婦之後,就是皇后。
跪在後邊的命婦,早有人忍不住偷偷抬頭去看皇后。
只見一柄金頂金線鳳凰紋繡的黃蓋傘下,緩緩走來一個仿似仙子的女子。
她身着十二行五彩翠翟紋褘衣,戴着九龍九鳳的鳳冠,珠翠環繞,鳳嘴銜着的珍珠步搖隨着她的腳步,微微晃動。
日光從蒼穹照下來,照在鳳冠下瑩白的肌膚上,折射出和珍珠一般朦朧的柔光,那如工筆細細描畫出來的眉眼,籠在柔光中,美得如夢如幻。
偷看的人不禁看呆了。
祁淵也看直了眼。
這幾年,他和陸芷沅朝夕相處,但總覺得怎麼看她,都看不夠。
陸芷
沅走到台階下,慢慢踏上台階。
祁淵覺得,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尖上。
她越走越近,他喉結滑動一下,發涼的指尖,因為激烈的心跳,不知何時已變得溫熱。
陸芷沅走上台階,抬起眼眸,就撞上祁淵灼灼的目光。
他向她伸出手,寬厚而溫暖的手緊緊包裹她纖細的手。
他把她帶到身邊,接受眾臣朝拜,又側過頭,對她溫言脈脈:“沅寶,自此之後,爾爾辭晚,朝朝遲暮,長樂未央。”
陸芷沅向他靠近,耳邊是喜慶的大樂,眾人的歡呼,可都不及他的話讓她沉醉。
“師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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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未央宮。
禁苑原是沒有名為未央的宮殿,祁淵繼位后,建昭帝雖已挪到了其他宮殿居住,但他不想住在咸陽宮,也不想陸芷沅住在咸寧宮,特命人把一處敞亮的宮殿重修,命名為未央宮。
今日是陸芷沅搬進未央宮的第二日。
茗玉和輕雪等人站在正殿門外,大氣不敢喘,深恐裏邊吵架的帝后注意到她們。
準確地說,是陛下在生氣。
祁淵坐在寢宮外的隔間,衝著陸芷沅叫道:“你不讓我住這裏,我住哪裏?你是讓我晚上在御書房睡嗎?”
陸芷沅哭笑不得,“我幾時不讓你住了?我只是說你該有你的宮殿,哪有帝王和皇后同住一個宮殿的?”
“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幹嘛要同他們一樣?我們是夫妻
,生同衾,死同槨。”
“在王府的時候,我們都是住在一起,如今你倒要攆我走,我瞧着你是嫌棄我老了!”
祁淵說著,又重重哼了一聲,還把頭扭到一邊,好像一個被拋棄的怨婦。
陸芷沅被他逗笑了。
茗玉戰戰兢兢地進來,在隔間外小心地說道:“陛下,娘娘,馮御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