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燎淵的抉擇
第648章燎淵的抉擇
燎淵的心跳頓了一拍，側首，看着旁側雌性的側顏。
葉洛星問出一句：“你從小生長在南地，很懷念這片故土吧？”
她的思緒飄遠，聲音輕慢：“家庭、朋友、族群，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在某一日被一群突然到來的閻獸毀滅，自己珍稀的獸人，陪伴自己的獸人，被他們無情殺害，你看着他們一個個倒下，看着惡獸猙獰的面孔，自己卻無能為力，滿目荒土與殘骸的角落裏，獨剩你自己苟活，你迷茫又無措，不知該如何……”
“那一刻，孤寂與絕望的感覺撲面而來，仿若大海要將你吞沒，你無處躲藏，可那一具具還留有餘溫的屍體，告訴你，你要自救，你必須將自己從無邊的黑暗裏撈出來，不然，死去的他們又該何處安身……”
“當帶着仇恨前行，誰又能保證自己一定會做出理智的抉擇，未經歷過絕望與孤寂，又怎知獨自前行的無措與迷茫……”
特別是黑暗第二次來臨。
燎淵在黑暗中做下了自己的抉擇，或許是對；或許是錯，可當身處其中，很多獸與人都難保自己會比他理智，難保自己不會迷茫無措……
葉洛星理解燎淵做出抉擇時的心情與想法，就像她說過，他與她很相像。
大概是站累了，葉洛星退後兩步，靠在身後的石壁上，長長出了一口氣，燎淵回首，目光複雜地望着他，心中的一切被她輕聲道出，他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是怎樣，難過？悲傷？懼怕？孤寂？還是……什麼呢……
他深深凝望她，月光下的她添了一份柔和，星光在她眼中被揉碎，她看起來並不快樂，此時，他在她身上嗅到了同樣的氣味……
或許是因為要離開了；或許是今日剛好說了很多；或許是此刻燎淵用那深邃的紫瞳凝望她……
葉洛星不由多說了幾句：“家人、朋友，族群的逝去，我同樣經歷過，不，準確說……我沒有家人，也沒有家。”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變成自語低喃。
直到再次恢復正常：“從小生長在黑暗中，看着黑暗將同伴吞噬，看着自己被黑暗蠶食，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我再清楚不過，可我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不想帶着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倒在血泊中，所以我只能穿過他們血液匯成的河流往前走，不知道目的地，不知道光亮在哪，但是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那種看不見希望的絕望與迷茫，真是比地獄……還要可怕……”
“因為連一具枯骨都見不到……”
黑暗過後捕捉到短暫的光明，可光明之後還有黑暗，一切都與你期待的不一樣。
第二次絕望來臨，是陷入無盡的深淵，還是變得更加堅定，那個迷茫的瞬間，又不止是瞬間，自己控制不了做出的抉擇。
他能感知她的情緒，能感知到同類的氣息，那顆心臟有力地跳動着。
他啟唇：“你曾經勸過我，可我還是走上了這條路，而結果並不如我所願。”
兩方剛好對視上，望進彼此幽深的眼瞳，林間流水潺潺，水中會倒映着另一個自己，無需多言，便了解彼此。
燎淵問出一個問題：“阿洛，你也很懷念你的故土對嗎？”
她道：“當然。”
肯定的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燎淵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她堅定的答案沒有問題，就如同她先前所說的那樣，他也同樣懷念腳下的這片故土，但燎淵知道，當她肯定地說出這話，就代表，她確實要離開了，她要回到她生長的地方。
安靜平和的氛圍中，兩道身影靜靜地待了會兒。
燎淵又開口問她：“你曾在絕望與迷茫中做出過錯誤的抉擇嗎？”
“有過。”這一次，她還是答得堅定。
她微笑道：“我非神明，又怎會事事都剛好做對了抉擇，我做錯過選擇，準確說，神明也有犯錯的時候。”
燎淵追問：“那之後？”
她依舊笑言：“可我發現世間有那麼多美好的事情，陽光是那般耀眼，春風是那般和煦，我喜歡雨後泥土的氣味，喜歡每一次呼吸到的新鮮空氣，我活着，可真好，我會再次擁有同伴，擁有與我一同前行的族群，孤寂會淡去，我也不會永遠絕望，我擁抱這一切的來之不易。”
“你看——”葉洛星望向高空。
“即使經歷漫長的雨季與大霧，即使黑夜再長，大霧終將會消散，太陽依舊會升起，月光依舊會為你照耀黑夜中前行的道路。”她不會在黑暗中沉淪，她會撥開迷霧越走越遠，再次伸手，陽光已經能夠穿過指間縫隙照射在臉頰上，灑落在眼睛裏。
再平常不過的話語，可卻字字句句闖進他的心裏，帶着清新的空氣與第一道朝陽出現在霧氣遍佈的黑暗泥沼里。
她一直耀眼，黑暗也吞沒不了她身上的光輝，她的耀眼從不單單來源於她外形的美麗，因為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
他用心去感受，感受彼此心靈的觸碰，感受她給予她的溫暖與黑暗中小小的出口。
此刻，一切都剛剛好，月光、微風、她的氣味，遠處的火光，窸窣作響的樹葉。
山峰的這處高地上，響起他清晰好聽的聲音：“我們還有機會成為朋友嗎？”
她回答：“或許呢……”
眼中吹不散的柔情，一顆心仿若被雲朵包裹，臉上的陰雲被洗刷殆盡，腦海中已經有了決定。
他轉身抬步離去，越走越遠，葉洛星慢慢站直身體，也打算離開此地。
不過，那走遠的身影卻突然停步，回過頭來，用那熟悉的聲音呼喊她：“葉洛星！”
很清晰響亮的一聲，不似以往的稱呼，葉洛星側首望去，再次與他對視上。
此時，兩道身影同樣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月光柔和了彼此的線條，一切如夢又似幻，她的黑瞳總是那般璀璨，他深深凝望着她，水霧逐漸浮上眼眶，他紅了眼，胸前起伏明顯，那滴眼淚還是忍不住滑落。
葉洛星沖他露出微笑，眼眶微紅，寂靜的高處，只有彼此存在。
他費儘力氣轉身離開，好像已是訣別，一個擁抱都沒有，他雖再次步入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裏，可是這次的步伐卻很堅定，月光已銘記在心間，因此，道路黑暗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永別了，燎淵。”一道輕聲隨風飄散，那道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風過無痕，平台上空蕩蕩一片，像是今晚從沒有獸人來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