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我不想做不義之人
西蘇是偶然發現靈血可以熔化鐵鏈的,那時她知道穆邀烈要拿花悅容煉術,急得不行,想方設法要逃出去,無奈拴她的鐵鏈堅韌無比,怎麼也弄不斷,她一時惱怒,拚命掙扎,結果把手腕磨破,見了血,事後她才發現,手腕上的鎖扣像被什麼腐蝕了,原本光滑的內側變得坑坑窪窪,跟蜂窩似的。
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靈血,烏族的靈血是世間最陽烈的東西,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熔掉最堅硬的鐵器。
但她不知道要多少血才能徹底弄斷鐵鏈,她不敢嘗試,只有等,等到穆邀烈離開的那幾日,她用尖利的指甲劃破手腕和腳腕,血源源不斷的流出來,經過鎖扣時,嗞嗞作響,冒出細小的泡泡,她獃獃的看着,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寒冷讓她清醒過來。烏族靠血而活,血流幹了,人就真正死了,神仙都救不回來。她立刻扯下袍子上的布條,把傷口包紮起來,再看那些鎖扣,有的已經開了,有的要斷不斷,只須稍用點力就能掰開。
她把這些事說出來,是想勸花悅容不要冒然行事。
“娘死前能見到你,知道你過得好,就心滿意足了,靈血很珍貴,不要隨意浪費,若娘沒死,得空來看看我,若我死了,就葬在這裏……”
花悅容不悅道,“娘,你說什麼呢,靈血很珍貴,但沒有你珍貴,我的命是你給的,靈血也是
你給的,救你怎會是浪費?”
“可娘不想讓你把命搭進去,當年娘就是失血過多,法力受損,才被穆邀烈找回去,後來就一直氣血不足,加上穆邀烈不時采血,身子越來越虛弱,穆邀烈為了防止我再逃走,還把鎖扣加厚了一倍,其實不加厚,我的血也不夠再來一次了……”
“把命搭進去倒不至於,”燕雲恆道,“或許不需要太多血就能毀了這鐵鏈。”
花悅容眼睛一亮,“你有辦法?”
燕雲恆指着西蘇手腕上的鎖扣,“鎖扣有兩指寬,鐵鏈只有一指寬,弄斷鐵鏈會容易些,用的血也更少些。”
“對對對,”花悅容高興道,“只要弄斷鐵鏈就夠了,至於鎖扣,下山後,咱們可以慢慢來。”
“還需要一個容器,”燕雲恆道,“之前,咳咳,娘割破手腕,讓血流過鎖扣,這樣肯定費血,如果有個容器把血盛起來,再把鐵鏈泡在裏頭,一小碗血應該就夠了。”
聽到這話,西蘇眼睛也一亮,她不想女兒有危險,但一小碗血不會對花悅容造成什麼影響,她還是願意離開這個鬼地方的。
花悅容卻朝她擠眼睛,“娘,你聽到了么?”
“什麼?”
“臨淵叫你娘了呢。”
燕雲恆臉有些紅,故作鎮定道,“我是你夫君,不應該叫娘?”
西蘇在袖子裏摸索着,尷尬的看着燕雲恆,“我身上沒值錢的東西,等出去了,給你封紅包。”
燕雲恆臉更紅了
,“我去找個碗來。”說完急匆匆走了。
花悅容哈哈大笑,“娘,你女婿害羞了。”
西蘇看着燕雲恆的身影沒入黑暗中,欣慰的笑了笑,“娘沒看錯,他是你的良人。”
沒多久,燕雲恆尋了碗,還多帶了一盞油燈進來,花悅容在手臂上割了道口子,看着鮮紅的血慢慢流進碗裏,她被取過很多次血,唯獨這一次心甘情願,身心愉悅。
按燕雲恆的法子,選了鐵鏈最細的部份泡在碗裏,油燈下,鐵鏈果然冒出細小的泡泡,一刻鐘后,鐵鏈斷開了。
花悅容欣喜若狂,趕緊把剩下的三根鐵鏈如法炮製,西蘇重獲自由的瞬間,激動得抱住花悅容哇哇亂叫,她想大哭一場,但身體被熬干,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花悅容也很激動,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畢竟西蘇現在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出山洞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風輕月明,空氣新鮮,西蘇看着周遭的一切,感覺自己像做夢一樣,被困了十幾年,沒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人出來了,怎麼帶西蘇下山,卻把花悅容難住了。以西蘇的身體狀況,若騎馬,搞不好到家的時候,骨頭都能顛斷幾根。要是走回去,這麼遠的路,又怕西蘇堅持不了。
正為難,燕雲恆往西蘇身前一蹲,“我背娘回去。”
西蘇不好意思,擺擺手,“我能走。”
花悅容笑着說,“娘,你女婿想獻個殷勤,就應了吧。”
西蘇這才輕輕趴在燕雲恆背上,走了一段,她突然說,“孩子,娘讓你受苦了。”
燕雲恆笑了一下,“您很輕,背着不費力。”
“我說的是冰骨咒,發作的時候,很難熬吧。”
燕雲恆又笑了一下,他從前恨透了給他下咒的女人,也發過誓,若讓他找到那個女人,定要將她千刀萬剮。如今那個女人就趴在他背上,他卻不敢動她一根手指頭,也不是不敢,是不願,害人不對,卻是西蘇唯一能想出來保護女兒的手段。
就像梅太後為了讓他活命,破釜沉舟的把他放在庄太后膝下養着,他怨過,恨過,最終還是理解了梅太后的苦心,只能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走了四五個時辰,終於在天大亮之前回了宅子。守門的老頭看到西蘇時,嚇得差點沒叫出聲來,被花悅容塞了一錠銀子,“去買些早飯,包子饅頭米粥羊雜碎湯都要,有旁的也帶一些回來。”
老頭驚魂未定的拿着銀子走了,小半個時辰后,帶着買好的早飯回來,卻見廳堂里一個人都沒有。
花悅容是想在廳堂里吃早飯的,地方大還亮堂,但西蘇畏光,不肯踏出房門一步,連窗子都要用厚厚的布擋起來。花悅容只好把早飯拎回屋裏,擺開一桌讓她吃。
離開山洞的西蘇很沒有安全感,畏光,怕生人,進門的時候,看門老頭被她嚇了一跳,她也被老頭嚇了一跳,老半天都沒緩過來
。
花悅容看她這樣子,短期內恐怕沒法離開這宅子,便對燕雲恆道,“你出來得太久了,回去看看,我陪娘在這裏住上一段,等她適應了,再帶她走。”
燕雲恆在燈下擦短刀,聞言撩了下眼皮,“怎麼,尋着娘,就不要夫君了?”
花悅容過來趴在他肩頭,“你到底是個皇帝,也有自己的娘親,沒回去過年已是不孝,再不回朝堂,便是不忠,你總不想成為不忠不孝之人吧?”
“丟下媳婦是不義。”燕雲恆,“我不想做不義之人。”
花悅容繞到他前面,蹲下來打量他,“你在擔心什麼?”
燕雲恆對着光照刀刃上細小的缺口,“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花悅容從他手裏拿過刀放在桌上,勾着他的下巴,“說實話,擔心什麼?”
“……”
“穆邀烈死了,沒人能威脅到我,我是半神,又有一身過人的本事,自保不在話下。我還長情,除了你,別的男人入不了眼,你擔心什麼?”
“……”
“擔心我帶娘飛回煙蘿?”
燕雲恆眸光閃動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情緒。
花悅容看他半晌,笑着在他額上戳了下,“你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