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三章悠悠我心(35)
“這倒新鮮!”我和建不約而同地這樣說了。
穿過這條街,便來到那座“龜江神社”的石牌樓前面。陸樣告訴我們這座神社是妓女們燒香的地方,同時也是她們和嫖客勾誘的場合。我們走到裏面,果見正當中有一座廟,神龕前還點着紅蠟和高香,有幾個艷裝的女人在那裏虔誠頂禮呢。廟的四面佈置成一個花園的形式,有紫藤花架,有花池,也有石鼓形的石凳。我們坐在石凳上休息,見來往的行人漸漸多起來,不久工廠放哨了,工人們三五成群從這裏走過。太陽也已下了山,天色變成淡灰,我們就到附近中國料理店吃了兩碗蕎麥麵,那時候已快七點半了。陸樣說:“正是時候了,我們去看吧。”我不知為什麼有些膽怯起來,我說:“她們看見了我,不會和我麻煩嗎?”陸樣說:“不要緊,我們不到裏面去,只在門口看看也就夠了。”我雖不很滿意這種辦法,可是我也真沒膽子衝進去,只好照陸樣的提議做了。我們繞了好幾條街,好容易才找到目的地,一共約有五六條街吧,都是一式的白木日本式的樓房。陸樣和建在前面開路,我像怕貓的老190
鼠般,悄悄怯怯地跟在他倆的後面。才走進那衚衕,就看見許多階級的男人——有穿洋服的紳士,有穿和服的浪遊者,還有穿制服的學生和穿短衫的小販。人人臉上流溢着**的光焰,含笑地走來走去。我正不明白那些妓人都躲在什麼地方,這時我已來到第一家的門口了。那紙隔扇的木門還關着,但再一仔細看,每一個門上都有兩塊長方形的空隙處,就在那裏露出一個白石灰般的臉,和血紅的唇的女人的頭。誰能知道這時她們眼裏是射的哪種光?她們門口的電燈特別的陰暗,陡然在那淡弱的光線下,看見了她們故意做出的嬌媚和淫蕩的表的臉,我的寒毛禁不住根根豎了起來。我不相信這是所謂人間,我彷彿曾經經歷過一個可怕的夢境:我覺得被兩個鬼卒牽到地獄裏來。在一處滿是膿血腥臭的院子裏,擺列着無數株艷麗的名花,這些花的後面,都藏着一個缺鼻爛眼,全身毒瘡潰爛的女人。她們流着淚向我望着,似乎要向我訴說什麼,我嚇得閉了眼不敢抬頭。忽然那兩個鬼卒又把我帶出這個院子!在我回頭再看時,那無數株名花不見蹤影,只有成群男的女的骷髏,僵立在那裏。“呀!”我因為驚怕出慘厲的呼號。建連忙回頭問道:“隱,你怎麼了?……快看,那個男人被她拖進去了。”這時我神志已漸清楚,果然向建手所指的那個門看去,只見一個穿西服的男人,用手摸着那空隙處露出來的臉,便聽那女人低聲喊道:“請,哥哥……洋哥哥來玩玩吧!”那個男人一笑,木門開了一條縫,一隻纖細的女人的手伸了出來,把那個男人拖了進去。於是木門關上,那個空隙處的紙簾也放下來了,裏面的電燈也滅了。……
我們離開這條衚衕,又進了第二條衚衕,一片“請呵,哥哥來玩玩”的聲音在空氣中震蕩。假使我是個男人,也許要覺得191
這嬌媚的呼聲里藏着可以滿足我**的快樂,因此而魂不守舍地跟着她們這聲音進去的吧。但是實際我是個女人,竟使那些嬌媚的呼聲變了色彩。我彷彿聽見她們在哭訴她們的屈辱和悲慘的命運。自然這不過是我的神經作用。其實呢,她們是在媚笑,是在挑逗,引動男人迷盪的心。最後她們得到所要求的代價了。男人們如夢初醒地走出那座木門,她們重新在那裏招徠第二個主顧。我們已走過五條衚衕了。當我們來到第六條衚衕口的時候,看見第二家門口走出一個穿短衫的小販。他手裏提着一根白木棍,笑眯眯的,似乎還在那裏回味什麼迷人的經過似的。他走過我們身邊時,向我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我連忙低頭走開。但是最後我還逃不了挨罵。當我走到一個沒人照顧的半老妓女的門口時,她正伸着頭在叫“來呵!可愛的哥哥,讓我們快樂快樂吧!”一面她伸出手來要拉陸樣的衣袖。我不禁“呀”了一聲——當然我是怕陸樣真被她拖進去,那真太沒意思了。可是她被我這一聲驚叫也嚇了一跳,等到仔細認清我是個女人時,她竟惱羞成怒地罵起我來。好在我的日本文不好,也聽不清她到底說些什麼,我只叫建快走。我逃出了這條衚衕,便問陸樣道:“她到底說些什麼?”陸樣道:“她說你是個摩登女人,不守婦女清規,也跑到這個地方來逛,並且說你有膽子進去嗎?”這一番話,說來她還是存着忠厚呢!我當然不願怪她,不過這一來我可不敢再到裏邊去了。而陸樣和建似乎還想再看看。他們說:“沒關係,我們既來了,就要看個清楚。”可是我極力反對,他們只好隨我回來了。在歸途上,我問陸樣對於這一次漫遊的感想,他說:“當我頭一次看到這種生活時,的確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看過幾次之後,也就192